王明凯
读《最后的巫歌》,我觉得作家方棋象巫师一样端坐在云层之上,借用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的世界三问,巧妙地叩问一个族群:他们是谁?他们从哪里来?他们要到哪里去?
然后,方棋魔幻般地讲述了一个古老族群的神奇故事。这是一个以白虎为图腾的民族,它就叫“虎族”。它在危难之际,腾空一跃,随白虎星飞升,走向劫难、毁灭与重生。
这个族群的后裔就叫“巴”,准确地说就是巴族或巴人,后来形成了巴国、巴文化。巴人巫术般地从清江流域的石穴中走出来,由夷城而巴枳,由巴枳而江洲,由江洲而向长江流域和嘉陵江流域拓展,北到陕南,东到汉水,南到今之渝东南、黔东北、湘西北。3000年一路走来,形成了以江洲为中心的巴山巴水巴渝大地,融入到中华民族大家庭的血脉之中,这就是“重庆”。
在巴人一路向西迁徙的过程中,走的走,留的留,沿途安营扎寨,这是巴渝大地上第一次轰轰烈烈的大移民。先前的移民住下来,成了土著,他们自称“毕兹卡”,就是“土家人”的意思,直到1957年国家才正式把他们确认为一个单一民族——土家族,所以有史家认为,土家人就是巴人的后裔。
这时,作家方棋从容地让时间慢下来,她横切了30年代—80年代60年的时间长度、横切了三峡库区三个大峡谷的空间宽度,讲述了以黎家为代表的虎族后裔生生不息的精神深度,新颖、奇特、巧妙地解答一个凤凰涅磐似的预言。
以黎家为代表的这一群山民途经长江三峡,跟随老虎的脚印来到一个叫黄水的深山老林,那里有森林、有草原、有野生的黄连和肥沃的土地。黎家的山民就认为这是天意,他们就按照神的意志留了下来,垦荒、种地、建房、娶妻、生子、打仗……演绎出一个古老族群从蛮荒中一步步走入文明社会的曲折历程和惊天动地的传奇之旅。
他们与天斗,斗得奇幻诡异。
从不易(不变)到变易(抗争)到简易(顺势),最终只能顺其天意,顺其自然,沿着预言的轨迹行走。
他们与地斗,斗得其乐无穷。
黄连的苦涩像乳汁一样养育着一代又一代,他们有了房住,有了衣穿,有了饭吃,有了酒喝,大地是恩重如山的父母。
他们与人斗,斗得惊心动魄。
与家族的仇人战斗,与民族的仇人战斗,与阶级的仇人战斗,与夺妻杀兄的仇人战斗,用身躯、用热血、用死亡编织一个族群的血腥史话。
他们与已斗,斗得披肝沥肺。
让愤懑与怨恨、贪婪与妒嫉、野蛮与兽行走向泯灭,让善良、同情、怜悯和宽容放射人性的光茫,在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和人与内心世界的斗争中完善一个族群的善良本性。
他们与兽斗,斗得心惊肉跳。
一会儿遭遇战,一会儿阵地战,一会儿迂回战,一会儿肉博战,人吃了虎肉,虎咬了山民,药死老虎的猎人遭到开枪自杀的惩罚,山民长者的灵魂化成了白虎,浑身雪白向西天飞奔。
当主人公黎妈武流尽了最后一滴神性、人性与兽性融合的血液的时候,当红卫兵小将挖了黎妈武祖坟的时候,当黎家落得个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的时候,黎家的长者陶九香的灵魂就化为了白虎,向着白虎星的目标飞跃升腾。
这时,峡谷的历史便唱完了最后的巫歌,掩卷进入了后峡谷时代,一个寓言结束了,一个预言再现了。一个族群可从这里爬山涉水地走进记忆的深处,也将从这里走向翻山越岭的辽远与未来,留给现在的文学记忆只有这《最后的巫歌》。
渝公网安备:50010302002751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