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渝扬
张艺谋的新作《英雄》一问世,就激起了银坛的一股旋风——作为刺秦故事的最经典演义,电影《英雄》完成了张艺谋对中国历史的反思,对中国文化的反思,对中国这个自秦始皇统一六国后的完整定义的反思。
残剑,一个为刺秦而苦练剑术几乎达到了炉火纯青的绝技的“英雄”,与统一中国大业,推动历史进步的秦始皇这一霸气的“英雄”,是一组对立的,不可调和的矛盾人物。而有趣的是,这样一对互不相融,誓不两立的生死冤家,却在关键时刻,发生了戏剧性变化。一心要刺杀秦王的残剑却改变了主意——为了维护统一大业,把刺秦变为了不刺——英雄的含义,英雄的真谛,英雄的价值,在张艺谋独具匠心的镜头中,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矛盾冲突中,得到了最完美也是睿智的诠释。
无名与飞雪,这一对武林夫妇,原本也是专事刺秦的英雄。但当他们眼看战乱给百姓带来极大的痛苦,诸侯纷争致使民族分裂时,他们悟出了要真正使民族兴旺、人民安康,唯有统一。没有统一,便没有了一切。而谁有这个能力?正是人均咒之的暴君秦始皇,他能统一中国,能够推动历史进步;正是他帮助残剑认识到这要义,完成了为不少观众难以接受的另一类“英雄”的壮举。
“最危险的人竟然是最理解我的人”秦王的这一句肺腑之言,从哲学上讲具有非常深刻的哲理。
然而,也是这样一个故事,这样一个“英雄”却引起了观众的争议,在“秦始皇”和残剑这一对矛盾对立的人物中,到底谁是“英雄”?
也许,作为中国电影界的大腕名导,张艺谋的内心也是有矛盾的,他是让观众在一体化的传统接受美学中去规范自己的判断,谁是“英雄”,还是在电影文本多元化的审美矛盾中去寻找谁是“英雄”。这都是观看该片时需要深思的谜。
事实上,传统的现实主义再现性的接受美学,一体化审美心理使观众产生了错觉,观众习惯把故事逻辑与现实逻辑等同起来。因为,以故事为本的电影存在着一种规范:完整的故事表达着完整的现实的一种理想期待,正如观众看《英雄》时,期待的是让残剑能刺杀了秦王这个暴君。然而,这正是影片的导演对现实的反动——也许,我们在现实中迷失太多,以至于我们不能认同一个故事的多元审美反差;也许,我们在现实中太脆弱,以至于我们必须在同一个故事里完成自己期待和判断,也许我们在现实中太困惑。以至于我们不能容忍一个故事里没有充分的因果关系。
张艺谋在《英雄》中正是通过多元电影文本的审美来再现这种对历史的叙述,对人物的叙述,给刺秦故事一个新的审美视角,比之《秦颂》、《荆柯刺秦王》的刺秦故事的一体化规范文本赋予了更新的更深的思想内涵;完成了张艺谋心中的宿愿——当然,也是我们在接受美学多元化的新视角中得到的解感——唯有完成统一,完成民族的统一,完成中国的统一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
这不是一个荒唐的假设,实际上再现性的故事逻辑已经培养了这样审美经验,看了《红高粱》后,善良的观众痛心疾首,为道德和文明的沦丧而悲哀。正如对《英雄》,可爱的观众则为“秦始皇”是暴君还是英雄而争得面红耳赤,这不是偶然的。
如果细心的观众注意,影片有这样一组镜头,非常有趣,就是残剑在炼成了“七步剑”法,可以非常迅猛而神速的剑法致警卫森严的秦王于死地时,镜头切换为两个画面:特写,秦王受袭的惊恐,残剑毅然的神态,抽剑的动作。随之是宝剑落地的中景,让观众在一惊一疑之间去寻找刺变为不刺的奥秘。
象这样的叙事手法在张艺谋的《红高粱》中也可看到,作为矛盾一方的麻疯病李大头始终没有露面,而日本人说来就来了,没有习惯的所期待的铺垫,而《红高粱》中最英雄和最王八的集合,忠和义的对立,都有其明确的指向性。面对此类影片中文化的多元化对立现象,单一的凭经验和选择心理遇到了障碍,审美心理的期待在不断的消除和冲突之中,必然会产生困惑和不满。
而张艺谋在电影《英雄》中的叙事方法,以先明后暗,先快后缓,先欲后纵的这种多元化的审美追求,给习惯于一体化的传统艺术审美的观众一个思考的空间,一个欣赏的美学追寻,一个思辨的哲理追思,而留给观众最终一个睿智的判断,谁是英雄?——这正是张艺谋在电影接受美学上的新的追求和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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