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游望乡台瀑布

周鹏程

在这之前，我去过江津三次，但每一次我都与望乡台瀑布擦肩而过。今年金秋时节，应江津区文联、作协邀请，我参加了《几江》诗刊创刊十周年座谈会及川渝作家看江津采风活动，于是便有了一睹望乡台瀑布奇景的契机。

一路上，活泼可爱的导游小妹妹向我们介绍四面山奇山异水、红石厚文的景观特色。既有专业解说，也有业余歌声，还有童真玩笑，来自成都、重庆主城、江津本土的十多位作家、诗人无不喜笑颜开，乐在其中。

四面山幅员面积200多平方公里，有望乡台、土地岩、龙潭湖、洪海、珍珠湖等核心景区，128个景点，在短时间内不可能一一游览，我们便选择了主要的去处——望乡台瀑布。

我喜欢瀑布，喜欢它灵动自然的飘逸，喜欢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精神。虽然我没有亲眼看过维多利亚瀑布，但是这个世界七大自然奇观之一的瀑布早为人们耳熟能详。中国的黄果树瀑布，也是大自然的一部伟大作品，观者络绎不绝。江西的庐山瀑布，被誉为中国最秀丽的十大瀑布之一，历来文人墨客不断赋文颂之。李白的《望庐山瀑布》可谓妇孺皆知。“海风吹不断，江月照还空。 空中乱潈射，左右洗青壁。飞珠散轻霞，流沫沸穹石。而我游名山，对之心益闲。无论漱琼液，且得洗尘颜。但谐宿所好，永愿辞人间。”这也是诗仙对庐山瀑布的肺腑感言。而重庆四面山瀑布众多，有“千瀑之乡”的美誉。在土地岩游览时，红色的石崖上可以看见一道瀑布，水花飞溅，超过80米高，非常壮观，我们开始惊喜，但是同行的江津文联、作协主席庞国翔却十分淡定告诉我说，这是“小儿科”，四面山的瀑布垂直落差100米以上有3处，80米以上有11处，50米以上有37处，但是最高的还是我们一会儿就要去看的望乡台瀑布，它是华夏第一高瀑。

华夏第一高瀑?!我有立即想去见识华夏第一高瀑的冲动和欲望。

汽车离开土地岩停车场，盘旋而下，开始向望乡台悄悄靠近。虽是在千米高山上行驶，但四面山的公路宽阔，舒坦，两边森林茂密，我们仿佛行走在植物王国，有时不自觉地把头伸到窗前呼吸纯氧，空气中的负氧离子足够让我们羡慕。一场秋雨刚刚停息，一些薄雾急着赶路，它们成群结伴，铺天盖地的白裙子，一会儿挡住这个山头，一会儿遮住那个山头，好像是在竭力向我们展示自己的缥缈和亦真亦幻的美丽。

很快，我们便隐约看见远处两座山峰之间，有一块巨大的白布垂直落下，两个山峰自然形成一个惊天动地的造型，看上去明显是一个心脏的图形“心”，远观朦胧绰约。我想那一定就是望乡台瀑布了。我有点怦然心动，真想马上走近望乡台瀑布，走到它的脚下，走进它的内心。

汽车继续盘旋而下，丛林、鸟鸣、山花把我们带进了瀑布景区，并不是想象的那样下车就能看到瀑布，需要步行一小段时间，进入山谷后，突然感觉谷底面积特大，十分宽阔。除了可以看到大量的宣传资料，还可以看到很多稀有物种，譬如双扇蕨、桫椤、红豆杉等等。四面山是“天然物种基因库”，是全球植被最丰富的地区之一。这在望乡台瀑布谷底可以完全得到证实。

再往前走，就可以看见雾气笼罩下的一幅水墨画，画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刚才的山峰还在低处，现在突然需要仰头才可以看见丹霞巨壁，才可以弄清楚先前的山峰之间的白布是巨大的水流。

望乡台瀑布，高150余米，宽30余米。站在写有“华夏第一高瀑”几个大字的石头旁，凝望瀑布，看潭中无数珍珠闪烁，怎不感觉人在大自然面前是何其渺小何其脆弱?瀑布从巨大的山体顶端倾泻而下，形成美丽的白色屏障，从“巨心”之间穿落，撞在岩石上，便飞花碎玉般洒满山涧，振耳欲聋的水声淹没了众人的喧哗。两座山峰之间的凹地是四面山伟大的肩膀，而从肩膀上飘落的白色绸缎难道不是人间最美的玉吗?如果朱自清先生还在世的话，到这里来，他一定会写出与梅雨潭的《绿》同样漂亮的散文，同样会发出“我惊诧望乡台瀑布的玉了!”的感叹。在水潭的倒影中，可以看见“丹”、“玉”、“翠”，三个字时现时匿，瀑布周围裸露的土壤是红色，被称为丹霞地貌，瀑布下落过程中水跌如碎玉，这就是叠玉，瀑布之外包围着漫山遍野的绿色植被，在金秋九月依然显得苍翠，这就是四面山望乡台瀑布的“三叠”吧。

拥挤的游客纷纷拿出手机、相机拍照、摄影，发微信、小视屏。我们采风团也忙着合影，相互交流。看看这瀑布，它哪有尘世的利欲熏心?听听这水声，它哪有凡间的苦恼?人们常说上善若水，那是因为水没有犹豫，没有彷徨，它只管流向远方，哪怕摔碎，哪怕它的一生只是湖光掠影!边走边沉思，我突然想起了这样的诗句：四面深山飞瀑悬，赤壁千仞现眼前。丹霞不语落珍珠，红石有音听大川。望乡台下湿衣衫，相思桥上忆君颜。来者争说谁最高，诗人抬头望九天。

我和诗人熊焱、杨平、施迎合、赵兴中、戎子等不顾水花飞溅，不管雨点打湿头发和衣服，慢悠悠地朝瀑布下面最近的一个平台走去。刚上石梯，就已经有水气扑面而来。但这水气十分清新，没有泥沙的味道。掉落地下的水，积少成潭，清澈明亮，没有夹杂丹霞红石碾碎的齑粉，相反却有“清泉石上流”的意境。沿着旁边的一条小路，可以走到峭壁上人工开凿出的一条长长的栈道上，通过栈道可以探访瀑布的后方，隔着白纱水帘近可以看瀑布，远可以欣赏山外风光。这条栈道绕缠在瀑布飞流直下的半山腰，岩石呈现通体的红，层层叠上。自然栈道就是这大山崖壁的腰带了。人们在腰带上行走，既胆战心惊，也刺激万分，更有人融入自然的痛快淋漓的感觉。

望乡台是大自然给四面山的馈赠，是上天给人类的启示警牌，我们攀登、领悟。在腰带上凭栏仰望，飞瀑悬空，层层叠落，绝天河而下，前仆后继的水珠如银色的碎玉，似飞花，声音如雷沉水，气势磅礴。水珠落地击打乱石，腾起的水雾在瀑布底形成几道乳白色的气流，在阳光的照射下像炊烟袅袅升起。突然瀑布的周围升起数道彩虹，随观赏角度不同而千变万化，那朦胧扑朔的水雾弥漫眼前，此地真是人间仙境。阳光折射，七色彩虹融入飞瀑，一个弧形的、半透明的彩虹桥浮现在云海之中，淡褐色、黄色、红色，若隐若现，这就是传说中的彩虹瀑布了!唐代诗人褚载有一首《瀑布》诗：“泻雾倾烟撼撼雷，满山风雨助喧豗。争知不是青天阙，扑下银河一半来。”我想，他难道是写给望乡台瀑布的吗?

见到彩虹，我想起了导游小妹妹讲的关于四面山的一个传说。其实望乡台原名叫虎愁岩，顾名思义，老虎见了都要发愁，说明岩高崖险。相传虎愁岩下清平湾住着以打柴为生的张俊哥母子和李秀妹父女。俊哥秀妹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当地号称一霸的刘莽乘秀妹爹和俊哥上山打柴之机将秀妹抢回家。俊哥天黑将被捆绑着的秀妹救出，在逃走无望时，他们手挽手跳下悬崖。突然一轮朝霞照射着瀑布下的深潭，潭中便呈现出一道七色彩虹，一直延伸到清平湾。世上流传说人死后，都要到望乡台回望自已的故乡，回想自己最留恋的人和事，于是人们就将虎愁岩改名为望乡台。这美丽的故事大约就是为了纪念这对冤死情侣，希望他们早早魂归故乡。

从栈道上下来，回到瀑布的下方，回到“华夏第一高瀑”的石头旁边，像是回到生活的原位。想起刚才踏过的相思桥，想起刚才见到的夫妻树，想起刚才穿过的爱情林，是啊，望乡台瀑布有大自然的绝美，也有催人泪下的爱情故事。在小溪旁的一块乱石上，我静静地坐着，任飞珠扑打脸庞，浸湿薄薄的秋衣。我们马上就要离开望乡台瀑布了，当我最后一次聆听到汹涌澎湃的瀑布声，突然觉得心在大川大音里缓缓地静了下来，是啊，一个游子多么需要安静!

望乡台，我甘愿做你山涧里的一尊塑像，日日遥望瀑布，夜夜倾听炫音!

(原刊发于《重庆政协报》)

(周鹏程，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重庆新诗学会副会长。出版个人诗集3部，报告文学集1部，散文集1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