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瑞金穿越——中央苏区保卫志》是我多年的夙愿。作为一名资深警察,一名公安作家,为公安保卫事业寻根问祖,寻找人民警察的根与魂,既是使命也是宿命。但作为一个在职警察基层领导,面临的困难除了要在浩如烟海的党史、军史和中国革命史中千淘万漉,寻找公安保卫史的蛛丝马迹、草灰蛇线,最大的困难还是时间。纵然有重庆市作协乃至重庆市委宣传部支持,可以挂职可以请假,但公安一线面临的安保维稳、打击防范巨大的压力,迫使我不能向单位向组织提出多余要求。近十年来,阅读上百部传记回忆录,查阅历史资料上千份,批注几十部历史典籍,整理笔记上百万字,差的就是实地考察和寻访历史人物、专家学者了。
借国庆假期,我抽出五天时间,急匆匆赶往中央苏区所在的赣南、闽西,走马观花,实地体验一下苏区氛围,重点在中央苏区的心脏——红都瑞金。
瑞金所在的赣南地区,举目所见印象最深的恐怕就是树,尤其是樟树了。哪怕是在逼仄的瑞金旧城,水量并不丰沛的绵江河畔,最常见的也是枝叶婆娑的樟树,繁星般散落在大街小巷,古道渡口。翠叶密密,绿如含烟,绿意芊芊,气势蓬勃,曲折有致,由不得人不想起我们重庆的黄桷树。无论山丘上,小河边,无论岔路口,村界旁,一株株华盖如云,苍劲挺拔,巍然屹立,在沟沟坎坎、七齿八牙的雾都山城,仿佛一团浓得化不开的绿云终日笼盖在灰蒙蒙的天空。但也有差别。在瑞金旧城,我搭乘大巴小车走过市区,常常有樟树枝条斜斜地扫过车身,擦过肩头,伴着一阵喀嚓喀嚓的响声。也许在我们重庆,这样碍事的黄桷树枝条早让燥辣的重庆人给刀砍剪除了。而瑞金城却似乎格外地包容,一如它始终包容了中央苏区那段波澜壮阔的历史一样。
车出瑞金旧城驶向我神往已久的中华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所在地叶坪。青翠的山冈连绵起伏,一棵棵一排排硕大的樟树更加的恣意更加的铺张,亭亭如盖、遮天蔽日,浓云稠雾般从窗外车顶飞速掠过。在叶坪景区,随处可见的更是树龄动辄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古樟。它们历经沧桑,虬枝苍劲,一棵有一棵的姿态,一棵有一棵的风骨,书写着属于赣南大地的历史传奇,见证着中央苏区的峥嵘岁月。行走其间,头顶仿佛被浓云覆盖,绿树掩映下的旧址群仿佛只是点缀。熙熙攘攘的游客来来往往,笑语喧阗,神情兴奋。抹着口红的女讲解员身穿灰色红军军装、头戴八角帽,红五星红领章映着红扑扑的脸蛋,边走边说,如数家珍。
临时中央政府主席毛泽东住在叶坪村北端一家姓谢的大娘家。这是一幢二层楼的土坯瓦房,让一棵枝繁叶茂的千年古樟华盖般护罩着。1933年,国民党空军的飞机轰炸叶坪,铁翅阴冷的魅影掠过树梢,一颗黝黑的航弹带着死神的尖啸直直落下。警卫员吴吉清、陈昌奉眼睁睁看着炸弹掉进密不透风的树叶中,却没有听见爆炸声。他们冲上二楼,却看见毛泽东手握一支濡满浓墨的毛笔站在窗口向外张望,神态安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颗炸弹卡在古樟的树干里,纹丝不动。
1934年11月,国民党军队攻占瑞金。面对叶坪、沙洲坝大片大片坟场一般死寂却又让人胆寒的红军纪念塔、纪念亭、广场和麻雀虽小肝胆俱全的苏维埃政府各部委局办公地,国民党军的工兵第一时间用炸药将它们夷为了平地,寸草不留。“屋换石头人换种,笤帚也要过三斩!”尾随国民党军来到瑞金的“还乡团”“铲共团”“挨户团”,用一切可以用到的恐怖和残忍手段烧光了杀光了抹光了几乎一切他们认为与红军、苏维埃有关的有生命和无生命的东西。
谢大娘家的那棵古樟树却幸存下来了。虽然它庇佑了毛泽东,逻辑上讲它是罪该万死千刀万剐的。眼前残垣断壁灰烬碎瓦,从前龙骧虎跃的红军广场一片死寂;秋风轻拂,鲜血染红的绵江河水静静流淌,水天相接处,火光冲天,惨叫声隐隐。血红的火光筛进树叶的绿波,它安之若素。
八十年过去,这棵古樟依然老树新枝,滴翠流光,郁郁葱葱,枝更密,叶更茂,干更壮。树皮上的青苔还是那样绿,一树浓荫依旧密不通风。一颗显然是复制的炸弹静静地挂在树上。游客争抢着来到树下,仰望这定格在历史天空中的一瞬,发出无限的唯心的惊叹。古樟树依旧像一个和蔼的老者俯瞰绕膝打闹的儿孙一样,安详而沉静。
它看惯了改朝换代、沧海桑田。八十年前,它看到八一南昌起义的部队向它走来,一个叫贺龙的旧军官在绵江河边的赖氏宗祠举起拳头,宣誓加入中国共产党;紧接着打着镰刀斧头红旗的朱毛红军从井冈山方向跑来,身后紧追着国民党军队;那个被红军称作“毛大帅”“毛委员”的人住到它身旁的房子里,然后被人叫做了“毛主席”;毛主席在他脚下看书、写字,带着一个叫“毛毛”的孩子绕着它转圈,孩子的笑声银铃一样好听;接着它接住了那颗著名的炸弹,就像一千多年以来它抵挡过无数次雷劈火烧一样。
这年,毛泽东38岁。38岁对它来说,只是淡淡的一线年轮。
这道年轮里刻着一部党史军史,一部共和国的历史,也刻着一部人民公安保卫史。从此后,它的怀里一直搂着这颗敌人的炸弹,从实弹到人们现在仰望着的仿制品,让人想起那把著名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徜徉在这片林子,穿越瑞金乃至整个赣南闽西,我碰触到的每一个红色景点、旧址遗迹,边边角角,时时处处,无不折射着毛泽东的影子,一草一木无不与之神交;在浩如烟海的史料典籍搜索引擎中浏览点击,字里行间无不闪现他的名字,一页一码无不有他写下的壮丽华章。这真是一个毛泽东的时代,普天之下的每一根神经都连着他一个人的中枢。这时你会突然明白什么是领袖。领袖就是他的思想、意志、魅力摆在那里,你不得不随他前行,而他离开这个世界后却仍然定格在历史上。
这棵千年古樟最终也会死去,不死的只有这位伟人和领袖。
寻着毛泽东的足迹,我能最终完成这部极具挑战性的作品。就像瑞金的大樟树,树高千尺总有根。这部书所要追寻的根和魂就在毛泽东和他缔造的伟大的党和军队这棵大树里。
我,还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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