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别欺人太甚
“肖老板,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1941 年5 月18 日,“恒源字号”在江津开业了。肖林、王敏卿夫妇一大早刚到店铺所在的布市街东街口,就见早他们几步到店的张伙计神色紧张、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肖老板,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了?什么不好了?!”肖林好生惊诧,“站好了,好生说话。”
“呃,哪来这么大股粪臭味?”王敏卿用手掌在鼻孔前不停地扇着。
“咱们店铺门前好大一摊粪水,满街横流,店铺大门上也溅了好多粪尿,有些粪水都流到店铺里面去了。”
“哦?有这样的事儿?”颇具大将风度的肖林处变不惊,稳重地说道,“我们看看去。”
之前肖林曾经拒绝过一个叫代克光的人入股“恒源字号”。要知道“恒源字号”没能经过上级组织的同意,是绝对不允许外人介入的。他知道这个姓代的不是个善茬,他的拒绝使姓代的很没有面子,姓代的肯定会来报复他。今天这一出戏,不用多想,肯定是代克光使出的卑劣手段,他只是没有想到这家伙会报复得这么快。
“张伙计,你去招呼些人来打扫打扫。要快,工钱可以适当给高一点儿。”肖林泰然自若,“店铺照常开门迎客!
肖林没有直接去恒源字号店铺门前,而是转身去买了扫帚拖布水桶等工具。
东西买来时,小张已经招呼来五六个男女,肖林夫妇同他们,还有陆续赶来的伙计一起打扫起来。
“伙计们啊,人们不是常说‘屎带财’吗?咱们店铺今日开张,就有人送来这么多的‘财’,不知以后我们会发成撒子样子!”肖林又转身向着街边看稀奇热闹的市民大声说:“不晓得哪一位好心人送来如此多的‘黄金宝贝’,多谢,多谢!”过了一会儿,肖林又说:“看来这个人甘做无名英雄,让我感谢也找不到主,多不好呀。知恩不报,这不是要陷我于不义吗?!”此时,大街上响起一片笑声。
代克光站在对街亨得利钟表店二楼窗口上往下看。他洋洋自得着,边喝着龙井茶边欣赏他的“杰作”。原来,真是他让那收粪水的汉子故意在恒源字号门前摔了一跤——当然代克光给了那汉子足够的钱。不过,代克光没想到肖林会亲自带着伙计和临时找来的人一起打扫街面和店铺,更没料到肖林会这样“多谢”他。
众人拾柴火焰高。不一会儿,街道、店铺门板以及店铺里面都打扫干净了。令代克光万万料不到的是肖林他们这一反常的举动倒成了个号召力巨大的广告,招呼来了成百上千的市民围观。待那恒源字号店门一打开,市民便潮水般地涌入,把代克光气得直跺脚。
代克光不跺脚行吗?他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代老板,你这事儿是不是做得有点过头了?”一旁“亨得利”的吴老板在这时冒了一句话出来,一下就把代老板给弄火了:“过个屁!老子还有二招三招呢。非得把这姓肖的小子给赶出江津城不可。毛头小子,竟然敢不听老子的招呼,不理老子。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就要教训教训他,他太没规矩了,太放肆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老哥,我看那姓肖的也是有来头的人哟……”
就在他们谈话间,只见一个汉子在人群中直往恒源字号门口挤,他块头大,不大一会儿就挤到了恒源字号门口。突然,他从身后抓出几条乌梢蛇,朝着人头攒动的恒源字号铺子里面一抛,转身就逆着人流而行,没多大会儿就站到了街边空当处,若无其事却又饶有兴味地观赏着恒源字号店堂内惊慌混乱、呼爹叫娘、漫骂诅咒、哭哭啼啼的人群。
乌梢蛇不咬人可吓人。从天而降的蛇无论落到谁的头上颈上身上,那凉冰冰滑腻腻软不拉叽的蛇身,都足以把人吓得死去活来。有人骂有人哭有人叫,还有人趁乱抓起店里的商品就往店外挤。
这一招倒是够恶毒够阴损的,大大出乎肖林的意料。顾客们害怕,店员害怕,就连肖林这样来自乡村,没少和蛇打过交道的人,猛然间也有点害怕,过了一阵子才稳定住情绪。
这是五金店涂老板的“杰作”。人怕蛇,是因为它的丑陋,它的阴冷,它的毒性。其实蛇更怕人。人们见了它往往都会置它于死地,取它的毒制药,用它的皮绷二胡、京胡乃至冬不拉马头琴,还要吃它的肉……不大一会儿,蛇就跑得无影无踪。
店铺又恢复了一片忙碌。肖林夫妇站在门口迎送着出出进进的顾客,仿佛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过。
亨得利钟表店二楼上多了姓涂的老板,几个人商量着下一步的打算。
有人将经商叫作“血盆里抓饭吃”。从商人角度来看,多一个人进入商界就多一个竞争对手,就多分走了一杯羹……肖林曾经分析过,要经商,还得减少和别的商家过分竞争,要减少和他们的矛盾冲突,要独辟蹊径,别出心裁,经营别的商家还不曾经营的项目和商品。
是夜,肖林夫妇也在商量着应对方案,可商量来商量去却真还找不出一个恰当的方案来。因为他们根本就预测不到对方会出什么样的“牌”。“哎,只好见招拆招,随机应变了。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自己阵脚不乱,信心不变,他们就把我们无可奈何!”
第二天开门不久,恒源字号外就来了个卖大力丸的“跑滩客”。他在店铺门口摆起摊子,引来了一大堆看热闹的人。肖林好心相劝,让“跑滩客”另外找地方做买卖,莫在自家店铺门口弄这些,可这家伙凭着腰圆背阔、拳头大,就是不红色 移动,最后居然还要动起拳脚欺负肖林。正当他与肖林相持不下时,昨天来恒源字号帮助打扫卫生的三个街妇,跑出人群圈外,在街边停放的潲水挑子里,舀了掌柜 一大瓢潲水就往那跑滩客身上泼去,边泼边骂道:“你龟儿子成天卖假药,祸害人,看老娘今天不收拾你龟儿子才怪!”
这一招还真灵,被淋得又酸又臭又湿的“跑滩客”见是几个恶婆娘知道难得缠,又有肖林一帮店伙计在此撑着,就灰溜溜地跑了。
亨得利钟表店楼上的几个老板见状,头摇摆得厉害。街边的那挑潲水担子,其实也是那几个老板给恒源字号准备的。挑潲水的汉子看到跑滩匠的遭遇,知趣地挑起剩下半桶潲水的担子悄悄地溜了。
肖林当年在白沙聚奎学堂求学时,曾经拜过白沙的骨科医师、名享巴渝的拳师罗海林为师,学过几招功夫,不然今天还真的应付不了那个“跑滩客”,尽管自己有点花拳绣腿,但毕竟汉子大、拳头粗,还是有些招架不住。只是遗憾,因为小学毕业得去重庆上中学,中断了习武,要不今天那汉子就……
又过了几天,一大早,恒源字号大门两边就出现了两条又凶又恶的大狼狗,吓得人们不敢靠近店铺半步。拴大狼狗的链子拴在恒源字号左右两侧别的店铺门前的石头上,那两家店铺老板不收短链子,更不把狼狗牵走,肖林暗中叫苦,这种下三烂的做派可真狠毒。肖林去找两位老板协商,两位老板只是摇头,什么话也不说,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
“胡老板,你告诉那些人,别欺人太甚。欠账终归有还的一天。咱们走着瞧。”肖林没工夫和他们啰唆,撂下话就走,“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
“肖老板,肖老板……”左边食杂店的胡老板追了出来,想要说什么,无奈肖林根本就不和他说。
对于狗,肖林有的是办法应对。儿时上学没有少和路上的恶狗周旋,此时只是怕出手太重伤了和气。他知道这两位老板也一肚子苦水倒不出,他们的生意也因为这狗受到了影响。
“当初就不该选择回江津来开恒源字号。”王敏卿有些埋怨。
“有好些事情你不知道。在江津办商号自有它的好处。”
“可是……”
没有工夫和妻子辩论当初的是非,解决问题才是当务之急。到任何城市去开店立铺,都有可能遇到当地商人或商家勾结地痞的拒绝、阻挠、破坏,这是由商战规律决定的,避不开也不能避。
但是这狗又是怎么来的呢?这还要从头说起。
江津江津,大江要津。江津城既然处于长江要津之处,就是一个大码头,既然是个大码头,就是个江湖。长时期的商贸繁荣也生出一些弊端,诸如行业垄断、一家独大甚至出现金融寡头以及附属在他们身边的恶霸、打手、地痞等等,更有受他们操控的行业协会、商会组织等等。这些与市场经济相伴而生的蛀虫和毒瘤极其严重地危害着商品经济的发展,使得本该有的公平交易、自由竞争等等
规则受到严重摧残和伤害,破坏着当地经济的发展,使当地的商业环境越来越恶化。
既然决定投身生意江湖,要在商海搏击中有所建树,一些江湖规矩也还得遵守,否则就难以立足,难以顺利开展商业经营活动,甚至给自己的生命财产等都造成不必要的危害。在巴渝这个袍哥等帮会组织遍布城乡无所不在的现实情况下,所谓的生意江湖,自然是除真正的、纯粹的生意方面的事情之外,还包括袍哥这些帮会组织的“江湖”。其实江湖上的事也并非全都乌七八糟,江湖上所讲的忠义和诚信之类,也有积极的东西。千万别小看了四川袍哥的力量,在辛亥革命推翻满清政府统治的斗争中,四川的袍哥组织可是出了大力的。
于是,肖林在筹备江津“恒源字号”之初,便去拜会过袍哥江津仁字帮的总舵爷,取得了他的理解和支持。那时他也去拜会过代克光,这在江湖上叫“拜码头”。代克光作为江津纺织商帮的会长,面对英姿勃发、谈吐不俗、睿智聪慧又沉稳儒雅的年青后生,对他在这兵荒马乱、人人自危的时候决心投身商海的举动好生惊讶,十分不解:在民生公司干得好好的,有这样好乘凉的大树你不依靠,到这风急浪高的商海中来搅和什么?你不去依靠卢作孚飞黄腾达,弄个一官半职,硬是要到这风雨飘摇、朝不保夕,甚至可能倾家荡产的商场来显摆,你能善始善终吗?代克光阴沉着脸,告诫肖林:“年青人,不要一时心血来潮,弃大好前程于不顾。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行!世上绝无后悔药可吃……”
其实代克光心里想的是你千万别到江津搅和了。他有些担忧,有些害怕,这么个有知识、有见解、有文化、有精力、有能力的年青人来江津市场发展,还不知会闹出怎样的事呢,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他害怕竞争,害怕失败,于是他才力劝这小伙子识趣点急流勇退。肖林笑笑,起身告辞出去了,代克光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叹息了一声:“不识好歹的家伙。把我的一番好心当作驴肝肺,看你有什么好果子吃!”
当然不会有好果子吃。已经商谈好的店铺月租金,涨了三成,一个子不少,你爱租不租;谈好的预付房租三个月变成了三年,好说歹说,两年,再也没有退让余地。坐地起价,肖林懂,商人小伎俩而已,一咬牙,签字!他没有后退的余地。他做了充分的市场调查,即使房租涨价,他仍然有钱可赚,为什么不干?做生意,店铺位置往往起决定性作用。
惊诧于肖林的魄力和实力之余,代克光只觉得后背发凉、手脚发麻,这家伙不是大愚就是大智,不知道他手中握着什么发财的法宝,如此高昂店租的铺子他都敢租,如此长期预付门面租金的条件都能接受,并且一次付清两年租金,该有多雄厚的经济实力背景啊!没过两天,代克光出人意料地放下架子,不但自己亲自出面,还托人帮忙,非得入股“恒源字号”不可,但他没想到肖林这家伙居然直接用“不得行”三个字打发他,堵得他差点没有背过气去。
代克光恼羞成怒:“不让我入股,老子就来个甑子暴了箍,谁也吃不成!哼!”代克光捋着胡须冷笑几声,“咱们走着瞧吧,好戏就要开场了。” 当然的,等着看好戏的不只是代克光,而是代克光之类的一大帮人。
在江湖上有一部分人就有一种劣根性,喜欢算别人的账,替别人瞎操心。他们不愿意去想,各家有各家的实际情况,别人的情况你就未必了解得清楚明白、具体详细,同样的账,各家有各家的算法,倘若千篇一律,这世界该有多枯燥乏味。坦率地讲,肖林还巴心不得这铺面时间租得更长一些,即使是五年八年十年他也要签,这大小什字之间的黄金地段地位在可以预见的时期是不可能有太大的变化的。时代一定会向前发展,抗日战争终究有胜利的一天,胜利后的中国一定会迎来经济建设的大发展,人民生活水平的大提高,商业活动的大繁荣,到那时这黄金地段的铺面租金还不知道会涨到什么程度呢。而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对衣着、对日常生活必需品的要求也必然会水涨船高。他之所以要和房主讨价还价,苦求着把预付租金由三年降至两年,只是一种心理战术,答应得太干脆,说不定房主又反悔了,更要紧的是不能给江津商界留下自己财大气粗的印象,引起他们的妒嫉,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讨价还价是买卖双方的博弈和心理较量,更是对某样商品的市场地位价值的认识,判断的把握。
谁也没有猜到肖林的“恒源字号”竟然会大张旗鼓地销售卫生带、胸衣、女式内衣等等这些一般商人不屑一顾,连女人都难以启齿却又是生活必需的妇女特殊用品,而且这些东西居然会那样大受妇女、姑娘们的欢迎,乃至热捧,还有一些化妆品、护肤品、洗涤用品等,全都卖得火爆。而肖林从苏杭湖湘两广弄来的那些色彩绚丽、做工考究、质量上乘的丝绸、棉布制品以及针织品,让消费者喜九别欺人太甚欢得不得了,纷纷慷慨解囊,一大包一大包地买,就连外县的乡镇商家也跑来他这里批发,生意好得让“恒源字号”的伙计忙得晕头转向,拉屎屙尿都飞叉叉地跑。
而那些一心等着看别人笑话的人,一不小心自己反成了笑话的主角。
代克光如坐针毡,老江湖输给了初出茅庐的毛头小伙,太没脸面了。更让他恼火的还不只是丢了面子,而是自家生意的一落千丈,人们将有限的金钱都用去买肖林店里的商品了,哪来钱再买他那些东西呢。他不甘心自己的失败,酝酿了一个又一个的坏主意。他恶毒地诅咒着:“老子在你的粑粑上糊点屎,我让你卖个屁!”
在江津城,代克光也算是个人物,脚一跺,整个县城都得晃几晃。除了肖林,他还从来没有被人拒绝过。而且没有他的帮助,肖林这小子的生意居然也做了起来,还做得风生水起,尽管他给肖林设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套和障碍,肖林居然都不费吹灰之力地让问题迎刃而解,他不明白这姓肖的是哪来的神奇功力。从他经商开始,还没有出现过让他感到嫉妒、可怕的人物,肖林算是第一个。代克光不禁忧虑起来,后生可畏啊!这小子定会闹出大名堂的,他偏偏又选中做纺织品这一行。代克光感到他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
那自己要承认失败吗?不!一来就承认失败,这不是我的性格。姜还是老的辣,我要让他知晓我的厉害,让他知难而退。在江津码头,敢和我斗的人恐怕还
没几个!
代克光是个心机很深的人,他仔细回忆那次恒源字号开业时他找人捣乱,企图使肖林无法开业,给他来个下马威而没能得逞的事。那时,代克光本来想肖林肯定会送请柬来请他去参加“恒源字号”的开业典礼,于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进行策划和安排,非要将肖林店铺开业的事搞砸搅黄不可。可肖林这小子竟然一反江津城众多商家店铺开张时大搞庆典的常态,不张旗、不放炮、不宴请、不宣告,什么仪式也没有就开门迎客了。现在,代克光接到属下的报传说“恒源字号”生意好得很,气得差点没从椅子上跌倒下来。
“有这样的事?”代克光不相信。
“代老板,代会长,千真万确呐。”
“好,好,好好好。我倒要看看这小子有何能耐!”
代克光立即带着四五人直奔布市街恒源字号,看到恒源字号员工正忙进忙出,摆放商品,店里果然人气很旺。“代会长,江津城要变天了啊——”五金商会的涂作福会长凑上来低声说,那神情、那口吻,还真真他妈的有些讥讽,有些幸灾乐祸,也有些玩笑的意味,气得代克光胡子都立了起来。
“茅坑里的篾片也有翻身的时候撒。”代克光斜眼瞟了瞟涂作福,无论是论商帮协会,还是亲缘关系,这姓涂的都是小字辈,五金商会在江津城众多商会中算老幺,论辈分姓涂的还得叫他表叔公呢。
“那现在该去干啥?表叔公,我替你去收拾他,这小子也太放肆太不把我们这些江津城老商号放在眼里了!”
“你紧张撒子?他又不做五金生意。”
“他去了贾坝沱酒精厂,还去了青草碚糖坊,又到龙洞场去见了山货老板、中药材老板,哪个也不能断定这小子某一天会不会心血来潮,涉足五金生意。你老人家料事如神,是江津城里有名的‘人尖尖’,不也没预料到姓肖的会搞这些?”涂老板话中带着讥讽的味儿,脸上有些幸灾乐祸甚至鄙夷的神色。
“你少说几句没有人把你当哑巴卖了!”早给眼前的景象气得脸色铁青、呼吸急促的代克光被涂老板这不阴不阳不咸不淡的借题发挥弄得差点儿没昏厥过去,手中的拐杖提了又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舌头都差点给咬破了。
“表叔公不待见我,嫌我多话。好,我走,我走得远远的,不惹您老人家生气了,好不好?”涂老板自讨没趣地走了。走了几步,他又回头望了望,“呸”,大大地朝地上吐了一口痰。
涂老板太了解姓代的了,狭隘自私,报复心极强,肖林这样的后生哪是他容得下的。“肖林这小子背景深得很,你可别给老子闯祸,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是代克光丢给涂老板的一句话。
其实,代克光另有安排,他不太信得过这姓涂的家伙,冒冒失失,莽莽撞撞的,他害怕这家伙给自己惹祸,当今人际关系太复杂,谁也不了解谁,弄得不好就会惹火烧身。
可他又实在受不了肖林的目中无人,不给他面子。必须将“恒源字号”弄九别欺人太甚垮,否则江津丝绸布匹行还有他什么地位,谁还会把他当个人物?他要有所表示了!
代克光暗中指使人去买了两条恶狗,拴在恒源字号铺子左右两边的商家门边,两边的商家尽管生意受到连带的影响,迫于代克光的淫威也不敢吱声。而这两条狗也真是让恒源字号生意冷了下来,要知道,恶狗咬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在代克光他们以为自己的毒计终于令肖林束手无策,恒源字号门庭冷落而洋洋自得之时,一个神秘人物出现了,她甚至都没有亲自动手,只是手下人略施小计,就令代克光等人吃了大亏。
“有这样的事儿?这不是欺负人吗?太过分了。”在白沙驶往江津的轮船上,国民政府设在白沙的新运纺织厂厂长袁保姝听了旅客讲的江津城里恒源字号恶狗事件,好生惊讶。到了江津码头,袁保姝向身边的王怀亮吩咐道:“你去把恒源字号的狗处理一下!我先去县政府办事,完了再去恒源字号买些生活用品——到县城一趟不容易。”
码头上两人分手后,袁保姝走进七贤街,去了县政府;王怀亮走通泰街,去三通街的草药铺,买了几支皂角刺。皂角刺用温水泡后内服可攻坚散结去毒消肿,煮水外用泡澡可去皮肤肿毒痱子等,是一味相当不错的草药,一般草药摊上都有卖的。他将几支皂角尖刺折成几段,又买了几个肉包子掰开,将皂角尖刺包在里面,之后来到离恒源字号门前不远的地方,混杂在人群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包裹有皂角尖刺的肉包子分别向两条大恶狗投掷过去。
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只见两条狗分别各抢了一个肉包子,狠命一咬,皂角尖刺就刺进了狗嘴里软嫩的舌头和它脆弱的口腔喉管。只见狗儿突然狠命地狂跳、甩头,张大嘴巴半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喘着粗气,十分痛苦的样子。不一会儿,代克光就看不下去了,偷偷喊人来去把两条狗给勒死了。
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好奇地围了过去。王怀亮也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除了淡漠,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说不定那些给恒源字号制造难题,欲置之死地而后快的人们也在这人群里呐,他可不能露馅。
只是可怜了那两条狗,狗是无辜的,该受惩罚的是那些耍阴谋使手段的人。
挡在恒源字号大门口的两条恶狗被处理掉了,市民们蜂拥而入,把恒源字号挤了个水泄不通。大家争先恐后地抢购昨天傍晚才从重庆运来的新奇货,生怕抢迟了就会缺货了空手而归。
在远处的代克光看着死去的恶狗,看着恒源字号里热闹的场景,他眼前一黑,脑子里嗡嗡作响,人就晕了过去。
肖林不在恒源字号,他去忙别的事情了——钱之光派来取款的人到了,他接待去了。从县政府办完事之后的袁保姝到恒源字号买了些生活用品之后便乘船回了白沙新运纺织厂,什么话也没留下。恒源字号的伙计们当然不知道那两条恶狗是袁保姝让王怀亮去收拾的,只觉得自家老板真了不得,他不在家也有人出手相助。
苏醒过来的代克光双眼盯着天空,脑子里飞快地转动起来:肖林不在江津,说是到外地去联系业务去了,他老婆王敏卿下午也到重庆去进货了,家里只有助手小王领着一帮伙计,是谁把那包裹着皂角刺的肉包子扔向两条狗的呢?今天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略施小计,杀了我的两条狗,明天……甚至等不到明天,或许就在今晚,会不会也有人“扔包子”要了我的命呢?苍天啊苍天,你为什么要如此地残酷?既生瑜何生亮,你为什么让肖林来江津,来打压我的生意?江津的绸缎布匹日用百货的市场空间本就不多,哪还能容得下肖林呀!
“肖林——你给老子等着,我和你没完。”这话一个字一个字地从代克光的牙缝中挤出来。失败令他百倍的疯狂,千倍的狠毒。一瞬间,一条毒计在他的脑子里就生成了。“好!就是它了。”代克光心头一亮,突然兴奋起来,“嘿嘿,姓肖的,山旮旯出来的娃娃,红苕屎都还没屙干净,还敢和你代爷爷斗,是活得不耐烦了吧!江津码头也是你娃娃能来的吗?你还是回你的两岔场混去吧!”
把客人送出江津之后,回到店铺的肖林听店员们讲述了今天发生的事,内心充满了感激。不知道那暗中出手相助的是谁呢?左思右想,肖林最后锁定了白沙新运纺织厂厂长袁保姝。几天前肖林和袁保姝在重庆见面时,她就说近期会来江津恒源字号,恭贺他的开业之喜。又听伙计描述了一位豪气大方的女顾客,就更加肯定是她了。
对于那恶狗把门拒客的伎俩,肖林没有太去理会。看来这姓代的也是黔驴技穷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姓肖的既然开始了,就没有打算结束。况且我肖某是
组织上的人,这是执行组织安排的任务。“一定要赚钱”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我又如何能“滚”出江津呢?
在大江边居住的人就是好,有什么烦恼的心事都可以向流淌的大江诉说。忙碌了一天之后的肖林来到江边,漫步滩头,听江风阵阵絮语,看江涛滚滚流去。长江在这里围绕着鼎山,流成了一个奇特的“几”字,留给世人去欣赏。大自然的无心之作,却给了江津人以启迪:事业要成功,非得如大江一样几经曲折几经磨难几经努力,不畏险阻不惧冲撞,才能终得成功。在失败与挫折面前,永远不改奔腾到海的初衷和信念……
此时的肖林突然想高声呼唤:“让巨浪来得更猛烈些吧——”可是他没有喊出来,他懂得什么是委曲求全,什么是刚者易折。他早已养成了用微笑面对任何人任何事的习惯——微笑不是软弱懦怯的表达,而是内心强大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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