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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掌柜》第十章

来  源:重庆作家网    作  者:本站    日  期:2019年1月7日     

第十章 商场如战场

“我们生意异常红火,自然惹得有些人眼红,心理不平衡,于是就出来捣鬼。”

谈起恒源字号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伙计们表面上看似云淡风轻,实际上却是心有余悸。

“肖老板,真的吓死个人啦!”

“老板,你和老板娘无论如何也得留一个人在店里,万一有事发生,咱们也得有个主心骨啊——!”

“老板,您说那些人咋就那么恨我们呢?常言

道,一屋两头坐,生意各做各,我们恒源字号又招谁惹谁了?”

“是啊,他们为什么恨我们,我们又没做什么对不住别人的事呀!”

面对伙计们的七嘴八舌,肖林神情淡定:“感谢大家!感谢大家在出了事时仍然沉着稳定,仍然坚持营业,并且取得了不错业绩。你们经受住了考验,作为老板,我真的得好好感谢大家!商场如战

场,这下大伙对这句话都有切身体会了吧?既然是战场,自然就有你死我活、有你退我进、有你输我赢。竞争本来就有成功也有失败,赢得起也输得起才是真正的商家,开业以来我们生意异常红火,自然会惹得有些人眼红眼绿,不舒服、不平衡,于是就来捣蛋破坏,不甘心自己的失败,这是再自然不过了,咱们不必把这事记在心上,我们干我们的。”

“哦——是这样啊——”伙计们似懂非懂。

“有些生意人啊,干了几十年都没有弄明白这个市场是可以无限扩大和延伸的。就说我们销售女人用品吧,你们家中不少人是女的,以前谁又会想到这些东西呢?我们引进后,受到女性消费者的欢迎,这不就开发出一片新的市场吗?我们去上海天津广州购进的精纺细布,色彩艳丽,品种众多,用这些布料做出的衣服不是比土纺粗布更受年青小伙姑娘们的喜欢吗?这些货是别的商家想不到的,有的甚至是不愿做的,我们做了、盈利了,他们就眼红。哎,这些人不在开发市场上做文章,却挖空心思去整人害人,实在可怜又可恶啊!”

肖林用浅显易懂的语言,把这些看似艰深晦涩的“生意经”讲给伙计们听。

“我们没有在一般的商品营销上着力,是不想在这些方面和一般商家们展开竞争,给无市场开拓能力的商人们留条活路,不想挤压他们的生存空间。我们集中精力去做那些一般商家做不到的事情,至少有两个好处:一是避免低层次的过度竞争,二是我们在大家不太熟悉或暂时没有开发的领域着力,开拓市场,我们就能喝到头啖汤,利润空间自然就大,就能赚多些钱,我和太太这段时间经常外出,就是在寻找和开拓新的市场了。”

“哦……是这样啊——”伙计们恍然大悟。

肖林确实是去寻找新的项目了,筹备开新的字号,而王敏卿呢,则是按钱之光不时传来的送款指令,送款到指定地点交给指定的人,有时在家也忙着接待客人,当然也有上门谈生意的人,但更多的却是接待钱之光派来的人,那是不能说出来的,只有他们夫妇俩知道。

肖林仍经常出没在重庆的金融钱币外汇市场,这样做有一个好处,就是在向党组织交付钱款时又多了渠道,不必每笔钱都要专人或送或取,可以减少风险。比如有的款项就是通过银行转账、汇兑实现的。既然是商业企业,就可以用“货

款”“拆借”“汇兑”甚至“投资”等名义实现资金转移,当然也可在外汇、钱币、期货等市场用“资金交割”的名义直接实现现金交付。通过银行票据实现资金转移的另一好处是便于会计账目的处理,应付当局税务、审计部门的不时抽检红色 审查,实现“合法经营”。

秋声只许高人听,山色唯供静者看。一段时间后,肖林分批次地带领伙计爬掌柜 上城后的艾坪山,赏山色听秋声,作为对他们前段时间辛苦工作的犒赏,这在江津城的老板中是从来没有过的,伙计们都很高兴。肖林、王敏卿也想借此去观察伙计们的性格和为人。作为一个老板,不但要有经营的本事,也要有组织领导和管理员工的本事,而员工的领导组织管理又往往是最棘手最麻烦的。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再好的经营项目,再强大的经营能力,再优秀的企业都经不住内部员工的分崩离析。就一般情况而言,导致员工吃里扒外的主要因素无非有三:一是竞争对手“拉出去,打进来”的手段;二是员工本身的思想境界不高、素质太低,再加上有几只害群之马的蛊惑捣乱;三是老板自身的素质问题,处事不公,缺乏人情人性等。而对恒源字号这样的党的地下经济组织而言,内部管理更显得格外要紧。因为这种“破坏”不仅可能来自竞争对手,更可能来自政治上的敌人。

肖林明白对内部管理的重要性,它关系着商行能不能生存发展壮大,关系到组织的安全,关系到任务的完成等。

坦率地说,肖林在接受“组建地下经济组织”的任务时,他焦心最多的还是这支队伍的组建问题。自己虽有相当广泛的人际关系和其他资源,挣些钱还是有可能的,但要赚很多却是心中无底。一个篱笆三根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他一个人的能力是十分有限的,得组织动员一批又一批人一起努力,得组建起一支队伍。江津恒源字号就是他的第一块试验田。为寻找恒源字号的伙计他没有少费脑筋,恒源字号的伙计除却一般商号伙计的要求外,还有一个特别紧要的甚至是致命的要求——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背叛“老板”,对老板、对字号要绝对忠诚。因为这个商号中的每个人都是千万千万出不得问题的。一旦出了问题不只是这个商号的关门垮台,更是意味着党的地下经济被破坏,不能完成党交办的任务,或许还有很多同志会牺牲生命。

营业一段时间后,恒源字号的生意出人意料的红火,已经在江津城乡乃至附

近的巴县、綦江、永川、璧山、合江、习水都有了名气,生意红火,伙计们自然也很辛苦,除了白天忙于应对顾客之外,晚上还得上货备货理货打扫卫生等等。王敏卿许是出身大户人家的缘故吧,对伙计挺大方,除了加班费丰厚之外,还备有夜宵等,可仍有人在暗中算计老板这些天的利润,为老板没有将利润拿一部分来“打平伙”而嘀咕。

商号开张不久,营业场所、库房以及伙计的住房都十分的紧张,偏偏在这几天里,又陆续有“贵客”来到恒源字号做客。布市街56号是个小院子,临街的三间房做营业用房,肖林、王敏卿夫妇和伙计都居住在后院的几间房间里,这给肖林、王敏卿接待这些“贵客”带来许多的不便。

他们的特殊身份和特别的工作没有一些隐秘空间是不行的,久而久之非出问题不可,必须另外找房子,搬离这个大院。王敏卿想了个理由,公开说道:“我们的字号生意红火,让伙计安居才能乐业,伙计住宿问题是我们首要考虑的问

题。我们老板就搬出去住,腾出房子来给其他伙计居住。”在江津县城,为商号伙计解决住宿的很少很少,这对伙计来说无疑又是一个福音。

由于抗战的原因,从全国各地特别是沦陷区来四川避难的人数以千万计,而江津又恰恰是陪都定下的人口疏散集中县之一,甭说外省同胞,就连陪都城里也有相当大部分人为躲飞机轰炸而移居到江津来,原本就住房紧张的江津城此时就愈发紧张。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王敏卿终于找到了小西门外一个叫“萧庄”的空闲杂院。萧庄门前有一条宽大的石板路直通小西门,有个后门可直达长江河滩。院子左侧是一个小山丘,山丘上有几丛毛竹,再后面是连绵不绝的柑橘林,右侧有几畦菜地。走进院门口就是一个五六十平方米的庭院,庭院倒也雅致,院中有葡萄架,架下有个石水缸,缸中是石头垒的假山,缸边有张石桌和几个石凳。院墙上爬满了“爬山虎”,藤丰叶茂,院墙外是沿墙的“铁篱笆”——一种满树枝都是尖锐硬刺的植物。院内还有二十来间不大不小的屋子。肖林十分满意这个地方,把租这个庭院的打算向钱之光汇报了,钱之光也十分支持。“装个舅子就得像个舅子”,这是说干啥就得要像啥,一个赚钱的商人当然得有相应的庭院般配,这是派头,否则的话就有可能引起某些人的怀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这个院子四

通八达,若组织上的人来了,突然发生什么情况,也很方便撤退。

肖林还选择了城西金堂院里的二层小茶楼作为接待客商的地方,同时也是他的观察点。站在这里,整条康衢街尽收眼底。这条街只有三五百米长,可这是城西最繁华热闹的地方,店铺林立,因多是经营饮食的,因此这里又有“好吃街”之称。这里有传统餐饮行业的“盘龙黄鳝”“罐罐鸡”“刨猪汤”等,也有下江人带来的“猫屎咖啡”“穗城早茶”“法国红酒”等西式店家。金堂院后面就是国民政府军需部下的江津被服厂,是国民政府最大的军需被服厂,生产供应的物资占国军所需的三分之一,因其地位重要,这里还驻有一个连的厂警队。肖林租下的萧庄与这被服厂的另一道小门隔着一条小街。这一点非常重要。他想“借钟馗吓鬼”,使得那些对恒源字号虎视眈眈的流氓地痞土匪以及形形色色的不怀好意的人忌惮这里的军队而不敢对他轻举妄动。肖林知道,他现在表面上毕竟是做生意的,生意越成功越容易遭人嫉恨。

满山遍野的柑橘林中雾岚蒸腾,连朝霞都仿佛给浸润得绿油油的。肖林在金堂院的二层小茶楼上看着这美丽的景色,让他那原本有些沉郁的心也有了点暖意。

正在此时,隔壁房间有人进来,那有些干涩嘶哑的声音仿佛在哪里听到过?

“你搜集的你们肖老板的情况如何?”

“……”

“还要钱啊,我不是给过了吗?”

“这回可是重要情报。”这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还略带磁性,要是去学声乐,绝对是个出色的歌唱家。哎,可惜了这么好个音乐坯子。

“多少?”

“……”

“这么多呀!”

“你也可以不给撒。”

“好,好好,你龟儿子莫又来欺骗你幺舅公哈。”

“嚓嚓嚓嚓”——这是数票子的声音。

“幺舅公,您还是听我小孙辈的一声劝吧,不要和我们肖老板较劲,你斗不过他的。他人不在家,都能把你好不容易高价弄来的恶狗给杀了。”

“我只听说过‘隔山打牛’,没听过隔着山隔着水打狗的,狗死了关他什么事?”

“这就是他的厉害了。狗是你叫人拴在恒源字号大门两边的,这不错,可杀狗又是你亲手杀的,你为什么要杀呢?你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在江津人面前出丑吗?原本想置恒源于死地,反倒弄得自己一脸的土。”

“你给我弄清楚,我花钱雇你,是要你给我提供那姓肖的情报的,不是让你来数落我、挖苦我、嘲讽我的!”

“幺舅公,您老人家不听我说就算了,反正我钞票拿到手,你爱听不听,以后脑袋掉了还不知道是咋回事的时候,可别怪我没早提醒你。”

“你说,你说——”

“我调查清楚了,是白沙坝新运纺织厂那个姓袁的厂长身边的跟班小子干的,他买来肉包子把皂角刺插入包子里,狗一口咬下去,皂角尖刺就深扎在狗嘴狗喉里,狗痛苦得厉害,你这里又一时拿不出解救办法,只好杀了。”

“……”

“其实不杀狗也可以的,把狗嘴巴使劲掰开取出那包子不就成了。”

“你娃晓得个铲铲,包子里包有七八颗皂角刺,刺尖脆得很,大刺取出来,刺尖也会留在狗嘴里,皂角刺有毒,伤口最后会感染化脓,狗吃不下东西,饿也得饿死。”

“哦——是这样的吗?”

“我吃的盐巴比你吃的米还多,你娃还嫩了点。”

“是是是,幺舅公,你咋个去得罪袁厂长?难道你不晓得袁厂长背后是蒋夫人吗?有谁不晓得这新运纺织厂是蒋夫人办的,袁厂长是蒋夫人选派的,这种人你都得罪?你有吃雷的胆子吗?这人谁都惹不起,你还敢搬起石头打天,小心落下来砸你的脑壳!”

“这龟儿臭婆娘狗咬耗子管闲事,我并没有得罪她啊,我和她素不相识,她长得啥人模狗样我都不晓得。”

“你得罪了肖老板就等于得罪了她——这关系都不懂?”

“这……”

“白沙新运纺织厂的机器设备哪个给运输来的?工厂所需的棉花哪个给运输来的?它的产品又是哪个给运出的?——民生公司嘛。肖老板是谁?民生公司大

老板卢作孚的秘书嘛。”

“他不是没在民生公司干了?”

“可他在民生公司根基深得很哟!未必大家都像你,人走茶凉嘛!我告诉你,肖老板如今还给民生公司拉去了好多业务呢。”

“是不是哟?”

“幺舅公,拿钱哟。”

“咋个又要钱哟,刚才不是给了吗?”

“这是个新情报撒。”

“我不拿。”

“不拿就算了。我走了,我还得早点回恒源去上班呢,这两天肖老板在家里,我得好好表现一下。”

“你是想得到提拔重用么?”

“我受重用就可以多给你提供情报了嘛。”

“我拿钱,我拿钱。”

“有钱才能使鬼推磨撒。”

“少啰唆,说。”

“我们肖老板把青草碚糖厂、油溪糖厂、白沙糖厂、三口小令州糖厂等等沿江的几十家糖厂的蔗糖都收集起来了,全销往重庆、万县、涪陵等地方,这不都得租民生的船吗?肖老板在龙洞场、白沙场、朱沱场、羊石场等地收购山货和中药材,运往重庆、宜昌、长沙、汉口甚至南京、上海,不也得租民生公司的船吗?”

“龟儿子生意做得这样大吗?老子还蒙在鼓里头,都不晓得!”

“幺舅公,收手吧,趁现在你们还没撕破脸,不然以后这关系就更不好整了,以和为贵哟。”

“哈哈,你也太小看你幺舅公了。在江津这码头还轮不到他姓肖的做主!”

肖林没有惊动隔壁的谈话。他早已不是初出茅庐遇事沉不住气的愣头青,多年的地下工作,多年的商场征战,使他成熟、老练。他已经听出来了,隔壁的那个年轻人叫朱之明,被称为“幺舅公”的正是代克光。肖林现在想的是该怎么办呢?开除朱之明?因为他背叛?因为他出卖情报?这个读过些书的小老乡本是他物色来的,倘若论“江津人竹根亲”的话,他们还有些亲戚关系,叫朱之明走人是简单的,可以后呢?除了走人还有没有别的法子呢?至于代克光,也暂时不能出手收拾。收拾他是简单的,甚至都不需要肖林亲自动手,只是现在似乎还不是时候。再让他表演表演,这个世界上就有那么些人,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回头。

肖林为了减少和江津的众商家经营商品的同类化同质化的恶性竞争而独辟蹊径去经营一些众商家没有也不大可能有的商品,把所谓的“大路货”都让给其他商家去做,可那些人还是不领情,因为毕竟自己经营得太好了,生意太红火了,

难免有人嫉妒。但是肖林十分清楚,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实现一个梦肖林没有惊动隔壁的谈话。他早已不是初出茅庐遇事沉不住气的愣头青,多年的地下工作,多年的商场征战,使他成熟、老练。他已经听出来了,隔壁的那个年轻人叫朱之明,被称为“幺舅公”的正是代克光。肖林现在想的是该怎么办呢?开除朱之明?因为他背叛?因为他出卖情报?这个读过些书的小老乡本是他物色来的,倘若论“江津人竹根亲”的话,他们还有些亲戚关系,叫朱之明走人是简单的,可以后呢?除了走人还有没有别的法子呢?至于代克光,也暂时不能出手收拾。收拾他是简单的,甚至都不需要肖林亲自动手,只是现在似乎还不是时候。再让他表演表演,这个世界上就有那么些人,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回头。

肖林为了减少和江津的众商家经营商品的同类化同质化的恶性竞争而独辟蹊径去经营一些众商家没有也不大可能有的商品,把所谓的“大路货”都让给其他商家去做,可那些人还是不领情,因为毕竟自己经营得太好了,生意太红火了,

难免有人嫉妒。但是肖林十分清楚,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实现一个梦想。现在受点委屈算得了什么呢?于是他安下心来喝了杯茶,思考着明天的事。

朱之明的事,是一个信号,也是一个提醒。肖林提醒自己既不能姑息养奸、养虎遗患,又不能粗暴对待,要防止节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