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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有地图气自足

来  源:重庆作家网    作  者:李北兰    日  期:2019年4月17日     

若有人问我:“你家最不缺什么?”我肯定不假思索地回答:“地图!”什么地图册、地球仪、挂式地图、贴墙地图、地图窗帘、地图玩具……可以说是品种齐全、应有尽有。

然而,去年夏天,我的“不假思索”却成了“不加思索”了——从澳洲回上海来渡假的大孙子泽西从书架上发现了一套冯梦龙著的《东周列国志》,便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看着看着,泽西问:“婆婆,家里有中国地图册吗?”“当然有!”我当即搁下手中的事奔向书架。然而,我把诺大的书架上上下下都翻了个遍,也没寻着地图册的一丝踪影,这才想起,那几十本精装的、简装的、英文的、中文的、套装的、单本的、巨帧的、迷你的地图册,均在欲搬家前被我托运回老家重庆。地球仪、地图窗帘、地图毛毯、地图玩具等尚在,但因体形庞大显然不方便捧在手上对照着看书,于是,我当即给泽西网购了一本新版、简装的中国地图册应急。

家因故没有搬成,但当初为了处理那些多余的书本、用具、玩具、衣物等等,却没少让我费心思——或送、或甩,或网上捐赠、或网下询问……不过,只要是俩孙子喜爱的书籍(特别是那几十本地图册),我想都没有想,便毅然决定:“无论花多大代价,都要把它们运回老家收藏!”

之所以宁舍千金,不舍地图,其中有一个重要原因,即泽西是一个业余版的地理专家,他不上网不说,一上网就在世界地理图册等网页上漫步、畅游,几欲达到废寑忘食的地步;而家里的那几本英文版的世界地理图册,只要有空,他更是卷不离手、手不释卷,到他考上大学去澳洲时,早已翻得皱皱巴巴,恰似垂垂老矣的“历史”书籍。

“破”了万卷书,若不“行”万里路,那些山川形胜、异域风情、历史典故、风水格局却还是停留在有形或无形的纸上……悟晓古人“破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八字缄言后,旅行则更是成了泽西的最爱。

儿时,由家长带领着他国内国外游历;稍长,则由他“带领”着家长国内国外游历。逮着机会,他还背上背包当独行侠,去心仪的国家和地方识“图”踏勘——如去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游学,就近考察旧金山湾区的地中海式气候、环境、物种,并有幸站在世界第三高的钟楼“萨瑟塔”下观看日落于金门大桥的壮丽景观;又如去南太平洋岛国萨摩亚援建,除体味当地纯朴的民风民俗之外,还得以乘坐该岛特有的独木舟,去海上研究这“南太天堂”是怎样从最后一个见到太阳的国家“速递”为第一个见到太阳的国家等等。

许是“腹有地图气自足”吧,他打小就是一匹识途的小马,不仅能“按图索骥”、使我等迷惑于陌生路口的家长豁然开朗,有时甚至还能给我家老司机判别方位、指点“迷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地理、历史知识日渐丰满,“带领”家长外出旅游,自然就是小菜一碟了。

大二暑期,18岁的泽西与家长同去英国旅游。在异国他乡的陌街疏巷里悠转、徜徉,他之识途派上用场——找餐馆、订外卖、寻书店、去图书馆等等,自是手到擒来;不过,最得心应手的还是在参观伦敦的著名景点如白金汉宫、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伦敦塔、大本钟等给家人当“导游”。有意思的是,他这个导游不仅能“引导观光、带领游览”,还能像一匹追风的马率着家人直奔其历史、文化深邃处。

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他“导游”世界四大博物馆之一的大英博物馆。

可能是家长给他取名了一个岛(泽西——jersey,英国最南端的一个岛屿)的缘故,泽西一向与岛心有灵犀,刚走进博物馆第一展厅,他的目光便锁定南太平洋复活节岛上重达4吨的巨型石雕——华·哈卡纳乃阿(意为“失踪的朋友”)。

毕竟预先作了功课,泽西的讲解如行云流水,不仅能说出这与世隔绝、孤悬于南太平洋中的三角形小岛的三边长度及面积,还能道出该岛名的来历:“l722年4月5日,荷兰航海家雅可布·洛加文发现了这个小岛——那天正好是复活节,于是就把它命名为复活节岛国。”说罢,他又指着平台上高约6、7米的石像强调道:“不过,岛上的原住民却称它为‘拉帕努伊’,即‘石像的故乡’……”这无疑引起我等家人的极大兴趣,就连一路跟着“蹭”听的几位华人游客也围着造型奇特的华·哈卡纳乃阿悠转起来。

“之所以称为‘石像的故乡’,主要还是因为当年该岛上大约有600座制作于公元前一千年到十七世纪下半叶之间的石像,这些石像不仅‘长’得相似,而且还数目不等地成组分布在沿海地带,并大多面向大海矗立在石砌平台上——大英博物馆里有两座,这是其中的一座。”

这些华·哈卡纳乃阿代表什么?怎样雕刻的?当时原住民没有任何金属工具,它们又是怎么运到海边来的?对此,泽西有自己的见解:“这些石像据说是用来祭祖的,但我认为从它们长相相似、神态威严、多面向大海来看,很可能是一种宗教守望和宗教崇拜;如今,已在岛上找到采石的石坑、未雕完的半成品、以及运到半途的石像,这似乎可以说明这些石像是当地古代居民所雕刻而非从海上运过来的;岛民传说这些石像是‘自己走来的’显然不可信——经研究,该石像重心较低、材质较轻,十几个壮汉就可以把它举起并迅速移动……”听了泽西的讲解,大家若有所思,“这些问题至今尚未定论,但正因为是待解之谜,才吸引了很多人去参观、去研究、去考证。”

展馆大、时间短,但参观到泽西所青睐的镇馆之宝,如“罗塞塔碑”“草纸上的画《亚尼的死者之书》”“阿拉伯铜手”等,他都要“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让大家跟着他穿越到神秘而璀灿的史前文化。“遗憾的是,今天没有看到东晋顾恺之所绘、当今存世最早的绢画《女史箴图》(每年只有一个月的展期),据说它是乾隆皇帝的案头爱物,在中国美术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遗憾之余,又多少添些慰藉,“好在除了现藏于大英博物馆的这一幅外,还有一幅为宋人临摹,在北京故宫博物院保藏——咱们回家看去!”

直到游完大英博物馆,蹭听的华人游客也没见泽西点击手机地图,不禁有点好奇:“你怎么对世界地理历史文化如此熟悉?你学的这个专业吗?”当得知泽西学的是土木工程时,问者都惊讶地张圆了口。“我从小喜欢研究地图,研究时,目光往往越界、过境、跨洋、飞天……兴趣爱好就是动力!”

体会到识途的从容以及助人的快乐,从英国回家后,泽西欲将存放于心中的地图拓展得更宽更广,他加倍努力地读书、旅行、思考、领悟,用脑去刷新云世界,用脚去丈量地球村:“心怀远方,前景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