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后,漫步在抚仙湖北岸平整的木栈道上,神清气爽。左边是一棵棵挺拔参天的粗壮桉树,树下是杂树相连的灌木丛,偶有叫不出名字的花朵;右边是草丛,间或零星杂树;一朵朵紫色、白色、粉色、红色的牵牛花像一只只彩色小喇叭挂在草丛、树枝上,仿佛吹奏着欢快的乐曲。
这乐曲不是它们吹奏的,而是脚下不远处抚仙湖起伏的波浪弹拨出来的。慢慢爬高的太阳在时薄时厚、时浓时淡的云中行走,时而露出真容,时而隐去半边,乃至全部脸蛋,放射出的金光把天上的云涂成五彩,把辽阔的湖水染成色彩靓丽的巨幅绸缎……
行走的我们似乎也成为靓丽绸缎中的一个个色点儿。
远方,伸进抚仙湖十多米的一道类似防波堤的断头处,有两个模糊的人影儿,随着我们的走进逐渐显现:是两个不知年岁的人,他们背向栈道,蹲在堤的末端,稍不留神就会掉进深深的湖水里。从他俩蹲的地方斜伸出几根竹竿似的东西,其末端融入水天一色的空中。
好奇促使我加快了脚步。在栈道下稀疏的两窝小竹林里,有三根竿斜斜地伸向一米以外的湖水上空,细小的末端有需仔细才能见的明亮的线,成六七十度飞进湖水里。这是三根黑色的碳素钢钓鱼竿,竿的大头插进湖岸的沙土里,每根插进沙土的部分,都用三四块砖头、石头压住以固定,竿上的绞盘装满了白色鱼线。没有钓鱼的人。也许,这是那两个坐在该堤断头处的人安插的无人看守的钓鱼竿。只要湖里的鱼咬食鱼竿上抛进湖水里的鱼钩上的鱼饵,就会被勾住,不管怎么跑,反正绞盘上有丰富的线任你牵走……然后,钓鱼者就可以不慌不忙来收取猎物。这就是放长线钓大鱼!
在栈道上继续前行,又一条“防波堤”出现了。只不过它的中间部分没有了,断头处成了一个像大方桌一样的孤岛,上面斜向空中支出四根鱼竿,在阳光照射下时而亮出的白色尼龙线呈抛物线扎进湖水里。没有垂钓者。再走几步,在栈道处伸出的“防波堤”下,湖水里一个赤裸上身,穿着内裤的汉子右手举着装有衣物的塑料口袋,正涉水朝孤岛走去。我大声问道:“那些鱼竿是你的?”
“嗯。”他没有回头,只是边在湖水里走边瓮声瓮气地回答。
“钓到没有?”
“没有。”
朝前走了几分钟,另有一处“防波提”,断头处有两个大人,还有一个小孩。这个堤没有刚经过的那两个堤宽,好像已经垮了一半,在上面犹若走平衡木。我大着胆子朝三个钓鱼人走去。他们蹲的地方,也如宽大的桌子,而且比我站的堤要高出半层,像一个楼房的屋顶平台。两个大人像一对父子,在玩耍的女孩儿大约三四岁,可能是年轻一个的孩子。一家三代在孤岛上,顶着太阳垂钓。
我好奇地问;“你们怎么上去的?”一个声音传过来:“爬上来呀。”
仔细一看,下面到上面,没有梯子,只有一个木凳样的东西。凳子顶上的平台处,有一个桶口大的圆洞。他仨肯定是从这里爬上去的。
一路向前,仍有这样的“防波堤”,断头处仍有一个、两个、三个,不等的钓鱼郎(湖边沙岸上偶有三两根无人看守的鱼竿,尖端钓线斜垂下湖水中)和三四根、五六根、七八根,甚至更多的钓鱼竿斜伸向空中,白色的尼龙线在阳光下、在湖风中晃悠……
看来这个湖里的鱼很多,否则,不会有这样多的钓鱼郎。我第一次看见一个湖的一面就有这样多的垂钓者。要是整个抚仙湖,会有多少?
晚上,我问身为村主任的客栈老板,他告诉我:2004年3月—2005年7月,有关部门曾对抚仙湖鱼类资源进行了调查,共采集到33种,隶属于13科30属,其中土著鱼类14种,特有鱼类4种,主要为太湖新银鱼、云南倒刺鲃、抚仙鲇、黄颡鱼和鲫等,最有名的土著鱼是抗浪鱼。该鱼体长三四寸,其形如箭,呈银白色,肉细、刺软、味香,鲜吃或加工晒干可不必剖腹,经盐水煮过腌在罐中,一年半载后仍鲜美可口。这种鱼常栖息於深水鱼洞或沙砾之中,因能在风高浪涌的湖水中生长,当地人便称为“抗浪鱼”。
抚仙湖位于玉溪市澄江县、江川区、华宁县之间,大约起始于地质年代第三纪末,是云贵高原抬升过程中形成的断陷型深水湖泊。湖水晶莹剔透、清澈见底,古人称为“琉璃万顷”。史载,抚仙湖早称“大池”,唐宋之际因罗伽部落居澄江而称“罗伽湖”。公元前106年,西汉王朝置澄江为俞元县,后来该县城突然消失了。至于何时消失,怎么消失的?无史可考,民间有一古城因大洪水沉于湖中的传说。2000年6月3日,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栏目进行了首次抚仙湖水下考古直播:湖底确实有古遗址,依自然地势而建,年代大致在汉唐时期。这里处于地震多发的断裂带,可能因地震而陷落,水位上升而沉到水底。水下古遗址的发现者、国家一级潜水教练耿卫经过近十年的潜水研究,仍不能揭开古遗址的神秘面纱。中央电视台的两次水下考古探秘,使用了先进仪器,邀请了权威专家研究所发现的神秘符号及打捞上来的物件,也不能做出任何结论,至今仍众说纷纭:有说是古滇国的王陵,有说是神秘消失的俞元县城,还有的说是古滇王国的故都……
晚饭后,我又去咫尺之外的栈道散步。太阳快滑下西边的尖山、笔架山,霞光照射在如散落的羊群般的云朵上,再反射下偌大的湖面,波光粼粼,“防波堤”断头处的钓鱼郎和那些钓鱼竿,成为披着金光的剪影;岸边斜伸向空中的“无主”鱼竿上的白色鱼线也抹上了金色,与逐渐变暗的夜空融为一体。
每到一处,我几乎都要大声问面朝湖中的钓鱼人:“钓到没有?”
很难听到回答。栈道下湖岸沙滩边,一个人弓着腰正在打理蓝色塑料桶里的东西。我勾下头问:“兄弟,钓到多少?”
他双手从水里捧起几条银白色的小鱼,仰起头,说:“看嘛,几条抗浪鱼。”
啊,就这么几条!如果是一天,独坐断头处,头顶太阳,身经湖风,稍不留神,就会被鱼“钓”下湖里,何苦呢?
以后的七八天里,我早晚都要去栈道散步,都看见一样的钓鱼风景:还是那么多长而细的黑色碳素钢钓鱼竿和垂入湖水的尼龙线,至于是不是同样的钓鱼郎,我无法判断。突然想起了三千多年前的姜子牙,“72岁时,垂钓渭水之滨磻溪(今陕西宝鸡境内)”。他的心不在钓鱼(因为他的鱼钩是直的),而在于“钓”周太王之孙姬昌,想辅佐他“钓”商的江山。可是,抚仙湖钓鱼郎的钩是弯的,还挂有饵料,实实在在是要钓鱼啊!他们早上即来,从东边钓出太阳,傍晚把它甩向尖山、笔架山,然后钓出月亮,收获几条小鱼,才愉快地离开。我想,如同其他爱好者一样,也许他们钓的不是鱼,而是爱好、是时间,是由此获得的闲情逸致,那贪吃饵料被挂上钩的大鱼小鱼,则是意外收获。
无欲无求,离开喧嚣、离开烦扰,独坐于湖水中的长堤端头,或孤岛,或水边的竹林、杂树下,面前的浩渺湖水,微波轻飏,满湖碎金闪动,于是,心神澄明,纤尘不染,何其乐也!
鱼,可有可无,乐,不可不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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