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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尘一路到北安

来  源:重庆作家网    作  者:余璟    日  期:2020年1月3日     

今年七月底的一天,忽然收到《散文选刊》杂志社和《海外文摘》杂志社发来的邀请函,邀我八月二十日至二十四日去黑龙江省参加“从延安到北安”全国作家采风笔会。刚接到通知,我一下子蒙了:“北安”在哪儿呢?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急忙在电脑上输入“北安”词条搜索,原来北安市位于黑龙江省的黑河市境内,地处小兴安岭南麓、松嫩平原东北部,是哈尔滨通往俄罗斯以及东欧国家旅游贸易大通道上的必经之地。在中国地图上,黑龙江省酷似一只展翅翱翔的天鹅,而北安正处在天鹅的心脏处。再去高德地图上一查,此地距离重庆有三千三百多公里,从祖国大西南到东北边陲,要跨过大半个中国才能抵达。我脑海里立即涌现出了“亭亭白桦,悠悠碧空”和“残雪消融,溪流淙淙”的北国之春景象,想起了歌唱家关贵敏的“松花江水波连波\浪花里飞出欢乐的歌。歌唱天鹅项下\珍珠城唉\江南江北好景色。”还想到了初中地理书上描绘的“山环水绕、沃野千里”的东北大平原美景,顿生无限向往之情。再说,在这样美丽富饶的白山黑水之间举办一次采风笔会,和来自全国各地的名家大咖们欢聚交流,不知会碰出多少情感的火花,我对此充满了期待。

拿定主意,必须闯关北上。夫人心疼我,说你难得有休假的机会,这次就赶火车吧,从重庆到哈尔滨四十八个小时,两天两夜,在车上好好休息休息,除了能打打望、看看窗外的风景外,还可以读读书、写写文章,过几天神仙日子,火车票就已经给你订好了——快客,卧铺。唉,夫人想得真周到,也只能如此了!

组委会传来消息,从哈尔滨到北安市还有四、五个小时的车程,会前一天,北安市委宣传部在哈尔滨西站安排有专车接送。为了不误时,我必须提前两天从重庆站出发。七月十九日中午,我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立即停止了正在参加的“艺象渝北”新闻通讯员培训班的学习,回家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几本书和一些生活必需品,背上手提电脑,乘出租车穿过重庆城的大街小巷,在茫茫细雨中,在夜色阑珊的菜园坝火车站,我告别了灯火绚丽的山城之夜,登上了北上的火车。

我处在第二列车厢的顶铺位置,先把各种物品放好,然后在临近过道的窗前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想想这些年来,自己出差、学习、考察、采风都是飞机去飞机来,感觉坐火车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记得第一次坐火车,那是在二十多年前,我刚刚考上大学,也是在这儿,也是在一片茫茫细雨中,晚上十点四十分,我独自一人扛着行李,挤上了重庆开往成都的硬座火车,过道上、厕所边、地板上,或坐着,或站着,或侧身躺着,到处人挨人、人挤人,或找人的,或买卖东西的,或上车下车的,熙来攘往,纷纷扰扰,一片嘈杂混乱。在漆黑的夜里,火车如一位蹒跚的老人,在铁轨上一路走走停停,经过六七个小时的哐当颠簸,终于到达了永川站,这开启了我人生的第一次远行的旅程。最远的一次坐火车应该是在二〇〇〇年吧,距今也有十八年了,那时在一所职业中学当校长,为了解决职高学生的就业问题,我独自一人也是从这儿出发,直上北京、天津,最后到达黑龙江的大庆市,来回近百个小时的火车硬座,只记得在菜园坝火车站下车的时候,脚肿得像馒头一样,连鞋子都穿不上了,回去休整了近一周时间,现在想来都有些心酸。最近一次坐火车是在几年前,夫人在南京学习结束后,我和儿子乘飞机过去和她会合,我们从南京到扬州、到无锡、到苏州、到上海,乘坐了京沪高铁,感受了如坐春风、一日千里、风驰电掣的豪迈与快捷,比坐飞机还舒适安稳……

过去的记忆如书页般一篇篇从脑海里翻过,显得既遥远又清晰。辞别山城的万家灯火,火车慢慢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时而在隧洞中穿行,时而在山涧里飞串,大地一片混沌。远处稀稀朗朗的灯光偶尔闯入我的视线,又迅速像流星一样悄悄滑过,它似乎在提醒我哪儿是城镇、哪儿是村庄、哪儿有独户人家。黑压压的远山,湿漉漉的雨雾,火车带着我沉甸甸的思绪一路轰隆隆前行。过广安,经达州,抵万源……我终于经不住瞌睡的诱惑,爬上铺位准备睡了,可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感觉像是在地心里涅槃翻滚。待彻底醒来之时,天已微微发亮,一打听,才知道火车已驶过陕西的安康。

我迫不及待坐回车窗边,只见窗外一条宽阔碧绿的江水夹在两山之间,火车正沿着江的右岸一侧顺江而行。我知道,眼前这条水系就叫汉江,它是长江最大的支流,它的下游流至武汉的汉口进入长江。汉江从这儿往下,流经丹江口市,丹江口水库是我国南水北调中线工程的水源地,它跨湖北和河南两省,被人们誉为“中国的水塔”。这清澈的江水将横过中原大地,穿越黄河,源源不断润泽华北平原的北京、天津等地,为沿岸人民带去青青绿意,带去勃勃生机,带去美好祝福。为了确保这水源的质量,沿途停办了各种厂矿企业,上游的人们为此做出了巨大的牺牲,我对这里的江水和人民充满了无限的敬意。

过十堰、经襄樊、达南阳、抵许昌、到郑州,一路畅行无阻。只是苦了一双眼睛,一座座现代化的城市、一个个崭新的村落、一爿爿葱绿的山峦、一片片无垠的原野,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从眼前闪过,满是激动和新奇。待眼睛累了,人倦了,一本白落梅的《花开半季 情暖三生》伴我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好久没有这样静下来读过一本心仪的好书了,真不愧是“落梅风骨,秋水文章”,心里充满了温馨。先期抵达黑龙江的作家们一个个在网上晒出了他们游览太阳岛、游览松花江、游览黑河、游览五大莲池的照片和视频,令人羡慕和向往,让我对前方的行程充满了期盼。

火车到达郑州站已是次日晚上八点多钟,广播说因前方风雨较大,很多班车都晚点了,我们的火车也将暂停一段时间,什么时候启动,将听后通知。我们在一片焦灼中等待,这样无限地拖延下去,我何时才能赶到哈尔滨呐?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城市在昏暗的灯光中显得无精打采,那灯光下来回走动的人们像一个个幽灵。等待了漫长的两个多小时,火车终于启动了,前方的道路依然是黑沉沉一片,单凭“哐—当—哐—当”的车轨碰击声,就能感觉到火车行驶得非常缓慢,走了不到两个小时似乎又停了下来,车外风雨交加。停了二三十分钟,火车又“哐—当—哐—当”启动了,速度还是很慢,很慢,像是在喘着粗气艰难地跋涉。就这样,火车在漆黑的中原大地上走走,停停,走走,停停。我想,等吧,等到天亮了,也许就恢复正常了。我在迷迷糊糊中又进入了梦乡。

半夜里,忽然车内一片骚动,我从睡梦中惊醒,只见车内灯火通明,广播传来清晰的播音:“各位乘客,我们抱歉地通知,因前方遇狂风暴雨,车辆暂时不能前行,请各位乘客谅解。”问乘务人员要等多久,乘务人员也一脸茫然。看看时间,才凌晨三点多钟,所有乘客都起床了,大家都闹闹攘攘的,不知所措。我想,这下悬了,肯定不能按时抵达哈尔滨了,我心里正在暗自责怪老婆给我订的这趟火车票,真把我给害苦了。正在一筹莫展之时,乘务长带着一群乘务人员过来了,表情凝重地告诉我们,说前方的商丘因受台风“温比亚”影响,出现了特大暴雨灾害,前行的铁路已经被冲毁,火车无法前行,准备原路返回重庆菜园坝火车站,车票按原价退还。我顿时像当头挨了一闷棒,一下子晕了。从重庆出来近三十个小时了,按正常行驶应该过北京了吧,现在原路返回,又要近三十个小时,那岂不是还没回到重庆,哈尔滨的预约时间就已经错过了吗?即使回重庆马上赶飞机也晚了。妈哟,屋漏更遭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我怎么就这么霉呀?难道这次采风活动真要打水漂了?先期抵达的作家朋友们从群里传来一行行惋惜和安慰的文字,但此时的我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暖意。一阵苦思冥想之后,我毅然决定在郑州下车,改乘飞机。于是,我拿起手机给老婆通报了情况,叫老婆在手机上给我订一张郑州到哈尔滨的机票。不一会儿,回电话,机票已订好,航班是当天晚上九点。这下,一颗悬吊吊的心终于落地了,看来办法总比困难多。

随车返回郑州已是早上六点多钟,一直到上午九点多钟才办理完退票手续。晒晒微网,网友们频频为我点赞。终于一身轻松,至少有半天可以逛逛郑州这座中原最大的城市了。虽然天上还下着密密麻麻的雨,但雨中的城市似乎更有诗意,一颗颗雨滴砸在地面上,像绽开一朵朵精致的水晶莲花。我顺便买了一把雨伞,走在大街上,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像一尾游弋在溪水中的快乐的小鱼。由于风大雨大,也不便外出,我于是找了一家面馆,美美地吃了一大碗牛肉面。再找了一家咖啡馆,喝咖啡、看书、听音乐。一直到下午六点多钟,我才从地铁一号乘车到新郑机场。

晚上九点,我准时登上了前往哈尔滨太平国际机场的航班。前方的朋友正在哈尔滨为我欢呼。飞机在茫茫夜空中飞行,尽管眼下一片漆黑,偶尔有一片片城市的灯光掠过眼帘,像撒落一地的碎银或珍珠,我想那或许是石家庄、或许是北京、或许是天津、或许是沈阳、或许是长春。我知道我们将飞过华北平原、飞过京津冀、飞过三海关、飞过松辽平原、飞过三江平原,各种关于历史的、人文的、自然地理的记忆如梦中花开。也许是离要去的城市越来越近的缘故,我心里越来越迫切、越来越激动。在晚上十一点钟左右,飞机抵达了滨城。入住宾馆已是深夜十二点过了。打开微信群一看,哈哈,原来还有从武汉过来作家吴斌老师和我住在同一个宾馆,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呀!

第三天下午两点多钟,从全国各地汇聚到哈尔滨西站广场的二十多位作家,一起乘坐北安市委宣传部派来的专车,一路北上。窗外蓝天白云,沃野千里,或碧绿,或浅绿,或金黄,或浅紫,广阔天地,无边无垠,除了庄稼还是庄稼。同车的朋友告诉我们,那碧绿的是水稻,那浅绿的是大豆,那金黄的是麦浪,那浅紫的是高粱,肥沃的黑土地上没有一块儿空闲的地方。东北粮仓原来是如此的充盈丰厚肥实。车上,我新认识了一位叫王辉的建筑老总,他家在哈尔滨,建筑工地在北安市,因为和当地的领导很熟,今天也搭便车去北安。王总为人耿直热情豪爽,我们很快成了好朋友,彼此留下了对方的电话号码,并加了微信。以后几天,他还多次邀请我去品尝了北安的美食,去参观了他宏大的建筑工地。真是一位情深义重的东北汉子。据他介绍,东北的农民其实很悠闲,一家人种地几百上千亩,做农活全是大型机械耕作,一年四季只忙二十一天——七天播种、七天管护、七天收割,每年收入有几百万元就满足了,其余时间大部分是休闲,或到全国各地旅游度假。这对南方的农民来说简直不可思议,那不就是神仙过的日子吗?

晚上七点多钟,我们到达北安的时候,整个城市已是灯火辉煌。前前后后来至全国各地的作家们,齐聚在北安市凤凰大酒店,老友新知把酒言欢,南腔北调,畅所欲言。当地政府热情的招待,让我们顿时有了归家的感觉。

一路风尘,终遂心愿。您好,北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