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鱼是个传说
从前，上山打柴，下河捞鱼
是大巴山一桩普通农事
一个地名，晃着湿漉漉的波光
从岩缝中流出山歌、炊烟与爱情
流出一对青鲤
在女人的眼眸跳动
有时，山风吹着，月光照着
鱼渡河的水声越来越响
有时，雪落平溪村，扑打腊月的灶膛
屋檐下挂着红辣椒、黄苞谷
挂着新锻的镰刀、锄头
和她大红喜字的嫁期
在河鱼，一个女人
如果嫁给一座山，就会变成一条河
如果嫁给一条河，就会变成一尾鱼
如果她嫁给一块岩石
就会变成情人谷哗哗飞泻的传说
满山芭茅花听见也会落泪
青草坪界梁
以海拔两千米的名义
青草向天空挺起腰身
野花遍地，绽开在喊山号子的尾音中
她们是：醉鱼草、飞蓬、柳兰
打火草、灰背老鹳草
还有一种叫“大落新妇”
紫红色，穗状花束，令人想入非非
风吹大巴山，山峰潮水般涌来
白云翻卷，如美女的纱裙
一遍遍戏弄着省界
分不清哪是重庆，哪是陕西
侧光中，扎在山梁的草
像一个人怀抱梦想，卑微而倔强地站着
而远处村庄的影子
被满山流淌的浅绿、青碧与苍黛隐藏
风吹大野，发出呜呜之声
在青草坪界梁，唯一的赞美方式
是抬头望云，低头看花
星星陪我们观看一场演出
北纬三十一度的村庄
群山围拢河谷，水声轻柔
一场乡土味的演出被火把点亮
小溪是舞台，夜色是底幕
在农耕、狩猎与祭祀的叙事中
男人和女人生离死别
把一辈子的爱变成了山、河与石头
有时，村民打着火把，牵牛走过
充当串场者。他们的呐喊声
一重重打开大巴山
故事朴素感人。穿蓝花布的女人
最后与夜色融为一体
爱情在风中熄灭。那一刻，天地无声
只有满天拥挤着的星星
陪我们观看这场演出
它们看过无数遍
仍然一眨不眨，看得津津有味的
小田
今年二十四岁的小田，样子清瘦
穿双白色运动鞋
把河鱼乡的路走了一万遍
从一名贫困孩子走成大学生志愿者
小时候，他从家里到平溪村小学
要翻三座山，走一个半小时
路上有悬崖、小溪、山果，还有野鸡和蛇
有时放学晚了
月亮和萤火虫陪他摸黑回家
初中在高观镇读，走三个小时
翻火炮梁，过核桃坝，经鱼渡河
初一那年，二弟患脑瘤不治
家里的钱用光了。他的饭盒里
只剩下几颗土豆、一撮咸菜
他以腼腆的青春表示感恩
靠着扶贫政策，他和三弟才继续念上书
全家也从大山里搬到核桃坝
住进楼房，日子变好了
他又提到路。那时，山路真的不好走
光脚板踩在乱石上，一直疼
从春天疼到冬天，童年疼到少年
与老文聊天
老文的农家乐在白马湾
名字不俗：大巴山森林人家
河鱼至平溪的公路，经过他家门口
店里用餐主打土货，腊肉、香肠管够
客人来自城口、达州和重庆
闲时，他进山采中药材
带着狗，一转身就撞上满山白云
老文说，山里风土好
天麻、杜仲、党参、独活到处可见
有一种草药名字很好听
叫重楼，又叫七叶一枝花
老文在山中经常碰见一些野物
如獾、獐子、黄麂
但从来不捕它们，怕惊动山神
那晚，老文用“神豆腐”招待我们
这道菜据说是用树叶磨的
树名具体叫啥，他也说不清楚
大巴山不缺好东西
只要勤快，就能奔小康
老文最后像领导一样总结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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