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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燕燕:无声之辩(连载一)
来 源:重庆作家网  作 者:李燕燕 日 期:2020年10月15日
原发于《北京文学》
2020
年第
9
期,同名长篇报告文学由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
唐帅,一个为聋哑人提供法律服务的手语律师,出生在聋哑家庭的他自学手语和法律,为无声人群做有声辩护,成为聋哑人最信赖的律师。唐帅直言,中国聋哑人群体不仅需要关注,更需要
“因材施教”的法律援助,他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可以参与其中,让聋哑人沐浴法治光辉,幸福生活。作者专访唐帅,以成熟的文字和丰富的一手素材写出了这名正直善良的法律工作者的公道壮举。
人物小传:唐帅,男,
1985
年出生于重庆。
2012
年,唐帅获得法律执业资格证书,成为一名专职律师,开始为聋哑人提供法律服务,被媒体称为
“中国唯一的手语律师”。
2018
年
12
月
4
日,荣获
CCTV
“
2018
年度法治人物”。
序
2018年初春,重庆市大渡口区。天安数码城B座10层,偌大的律师事务所大厅早已空无一人,白日里的紧张忙碌以及各色抬眼可见的锦旗标牌,都被深夜的暗淡遮蔽,唯有往里走,在拐角的地方,透出明显的一线光亮,光亮来自主任办公室。
时针指向两点,城市在沉睡,律所主任唐帅正忙碌。白天他奔走了好几个地方,入夜才能坐下处理这些非常要紧的事。这一段,他深入到了一场战斗之中。他的手机、电脑、办公桌上、保险柜里,都是那起“庞氏骗局”的举证材料——它们来自成千上万的受害聋哑人。施害者同样也是聋哑人。一个个视频,一张张图片,一组组数据,令人瞠目结舌。在这场战斗中,唐帅只可进不可退。一如往常,他聚精会神处理这些材料。案头的座机电话骤然响起,他稳了稳神,在三四声铃响之后,才猛地拿起话筒。就在半个多月前的某个晚上,电话也如这般骤然响起,接起来,一个熟人声音低沉地劝告他:不要再管那件事,你管不起,也与你无关。他没有听劝。对于各种夜间来电,他作好了充分的准备,但没有想到的是,这通电话却是大楼保安打来的。
原来,这位尽职尽责的保安行走于各个楼层巡夜,在10楼的电梯口附近,他看见了几个奇怪的人,穿着一身警服,乍一看是警察,却互相打着手语交流,瞧见保安,这几个人神神秘秘地回避到一旁的安全出口。保安一琢磨,这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很可能跟“手语律师”唐帅有关,肯定不是好事。因为他知道,唐帅正在办一个“大案子”,最近有太多报案的聋哑人进出律所。于是,保安小心翼翼地下了楼,确定周围没人以后,掏出手机。“唐律师,一定小心哪!”保安压低声音嘱咐,唐帅那头故作镇定:“谢谢你,我知道了,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请放心。”
该来的终究会来,怕归怕,但这是个法治社会,暗夜中蠢蠢欲动的东西终归不敢太嚣张。放下电话,唐帅立即拨打了“110”。接着,马上锁紧办公室的门,又把靠墙的两个大沙发吃劲地挪过去,死死抵住。唐帅知道,即使那些歹徒拿榔头棍棒等凶器砸碎了律所大厅的玻璃门,闯进大厅,接下来要攻破办公室的这道门,也需花费一些时间,这中间“110”就会赶到。
好在,那个令人恐惧的凌晨,有惊无险。几分钟过后,“110”来了,那几个可疑的陌生人消失无踪。
这段故事是唐帅亲口向我讲述的,那是他做律师以来,遭遇的惊险场景之一。
2019年初,在对唐帅的采访开始了一段时间后,某个茶会,我与几个年轻律师围绕这位司法界“网红”进行过一次深入讨论,他们都是我熟识的朋友。此前,34岁的唐帅——重庆义渡(化名)律师事务所主任,刚评上CCTV“2018年度法治人物”,也是十位杰出人士当中唯一的“体制外”。“百度”唐帅,所有介绍都直指央视那台意义非凡的颁奖礼,唐帅手捧奖杯的图片很显眼,一身律师行头,自然卷的短发修得服服帖帖。我分明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的卷发长到用一根皮筋扎着,似乎与“庄重”这一律师自带的属性不搭。
话说,唐帅获奖的新闻,在网上点击率甚高,邀请他做节目的广电栏目组也一个接一个。但热闹的是外面,重庆的圈子里似乎比较平静。
对这种现象,我很好奇。于是,我在许多场合问一些资深的重庆司法界人士,其中包括法院院长、律师事务所合伙人。
“您知道唐帅吗?”
“知道。那个擅长手语帮聋哑人打官司的小伙子。”
“您能说说对他的印象或者感觉吗?”
“哦,我对他不熟悉。”
“我对他不熟悉”,这是我听到的最多的回复。接着,对面那位五十岁上下的“老板凳”会扶扶眼镜,同我把话题拉到知识产权保护上面,建议我和作家们可以去律所登记,一年缴费一次。
在“聋哑人维权普法”这块,许多律师并不熟悉,或者说不以为然。聋哑人毕竟是个少数群体。就像我每天都乘坐轻轨3号线,一条从机场到繁华渝中的线路,聚集了最多的外地游客,可一年下来,最多有两三回碰上聋哑人,他们彼此打着手势交流,似乎为了统一下车站点,一副忙乱的姿态,几个人咿咿呀呀一阵,急得脸都涨红了,引得周围人好奇观望。
但唐帅告诉我的是,抛开聋哑人刑事案件的官司不说,他的律所一年能够接到聋哑人报案5万人次。这样的“报案率”,甚至比重庆主城一个派出所还高。
不过,话说回来,报案不是应该找警察吗?
“去公安局不顶事,那里没人懂手语,我又没读什么书,字句写不顺畅没法沟通,基本每回去,都被打发走了。”找唐帅报案的聋哑人打着手语,脸上是一脸无助的神情。他们的回答让唐帅不忍拒绝。
常人看来不明其意的自然手语被细致整理出来,显示出案件本身的逻辑,逻辑落于纸上形成报案材料,再交到公安局。
后来,唐帅的两部手机全都内存爆满,微信里挤满求助视频,视频里聋哑人用手语比画陈述。
对于普通人来讲,表达是多么容易的事,但是对于无声者来说,却迫切又艰难。
“人们所不知道的是,聋哑人几乎算得上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因为重要感官功能的缺失,他们对于事物的认识和我们大相径庭。不仅不能说,对于我们通用的词汇——写在纸上,他们如果识字的话,也只知其字不明其义。他们通常文化程度较低,三观不大成熟,看问题容易陷入‘非黑即白’的境地,社会歧视造成的情感淡漠和就业难,再加上对法律知识的无知,很容易走上犯罪道路。”唐帅说。
唐帅朋友圈里的那些图片:他与聋哑朋友聚会,许多人是他曾经帮助过的对象,或做过错事受过惩罚,或蒙冤又被洗冤,也有保存微弱听力、一心要成为“手语律师”的年轻人。唐帅用手臂热情拥抱他们,用心倾听他们、信任他们、支持他们。早在唐帅正式跨入律师行业之前,在全国“聋人圈”就很有名,因为他准确的、贴切客观的“手语翻译”,使得扑朔迷离的案情快速抵近真相。因此,公安系统也有猜测说,这个卷发帅气说话甜的男孩子精通催眠术,善于驯服极难沟通的聋哑犯罪嫌疑人。
言归正传,还是说说那天与年轻律师们的讨论结果,这些与唐帅年纪相仿的同龄人认为:
——唐帅算得上律师行当中成功的“策划家”,善于“经营”自己的特色。比如,专接聋哑人的刑事案子,但这不是最终目的,最终他是以此为契机发展自己的律所,打响知名度。
——当下少有年轻律师敢轻易接刑事案子,刑事案子很烫手,遇到复杂案情和各种背景,处理不慎可能出现许多状况。除非他有极其广泛的社会资源。
……
还有一个看法是替我着想的:
李老师,你是写报告文学的,报告文学不是应该写好的善的东西吗?唐帅经常给那些作了恶的聋哑人辩护,作了恶就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啊。难道你要写一个律师利用手语特长为恶人说好话?
我并没有把这些讨论情况,反馈给唐帅。毕竟,我想通过我的视角、我的访谈去还原一个人。生活有60个面,我要抓取尽可能多的面。
抓取尽可能多的面是不容易的,甚至连抓一个面都很难。2019年2月13日,正月初九,我专门从成都赶回重庆采访唐帅。之前他说要给我一整天的采访时间,但其实只给了半天。
“很多人会问我,全国到底有多少手语律师?目前在我们国家30多万的律师当中,除了我‘不要脸’地站出来,其他的我不清楚。我一个人如何能应对全国2700万的聋哑人群体?那是杯水车薪,不可能的。”唐帅在采访中对我说。
可惜,上午还精神抖擞的他,在半个小时的午睡后反而变得困倦不堪,几乎是在“梦呓”状态中回答我的问题,采访进行得很不顺利。中途,一个20岁出头的小助理数次推门进来,站在一旁担心地看着“半昏迷”的唐帅。在前一天晚上,或者说许多个晚上,唐帅通宵翻阅卷宗、撰写法律文书。白天太嘈杂,前来求助求救的聋哑人仅仅是交流、笔录,便要耗去相比于健全人数倍的时间。晚上才可以安静做事,刑事案件辩护需要从各种图片、视频、文字记录中找寻可以取证、突破的蛛丝马迹,然后推理、分析。
梦呓般的讲述中,唐帅会突然坐直发问,我看上去是不是很显老?他自述最近咳嗽能咳出血来;低头太久的话,一抬头眼前一片漆黑——以前只有一瞬间,现在能持续几秒钟,他说他计算过。右腹发硬,疼。
浑身不舒服。如若深夜放下卷宗,躺下,又难以进入深度睡眠。眼睛上翻,思考焦虑的人和事便历历在目,本应放松的大脑闹腾不已。迷迷糊糊中,几个卷宗上难以想通的疑点竟逐渐拨云见日,案件的突破口乍现,辩护词的逻辑也成形。工作堂而皇之侵略睡眠。
我奇怪于身体有了这么多状况的唐帅,为何不去做全面检查?
“不敢去,害怕真查出什么,一切就搁下来了。”唐帅回答。
那天采访结束时,他突然跟我说,你给我写完传记我是不是要准备Over了?我告诉他,这算不得传记,只是你34岁人生的一个片段而已,就像川航那位英雄机长,马上要给他拍的电影《中国机长》,也只是他人生的一个片段。你们都是中国的骄傲,未来一定更好。(
未完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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