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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永权:在远方读《远方》

来  源:重庆作家网    作  者:张永权    日  期:2020年11月4日     

  

散文集《远方》(天地出版社2019年12月成都版),文猛著。文猛是我故乡桥亭后山镇人,中国作协会员,重庆市万州区作家协会主席。他恵赠这部大著,作为同是后山镇的乡人,自然特别高兴,也特别看重。

正如文猛在自序中所说:

“在故乡,远方是远方。在远方,故乡是远方。”我在遥远的彩云之南,对于故乡万州和出身地桥亭后山镇,是远方。和故乡作家文猛,我们相隔千山万水,自然也是远方。我在远方,打开这本名叫《远方》的散文集阅读,可谓名副其实地在远方读《远方》,一种迫切的阅读感和亲切感油然而生。文章中写到的故乡许多人和事,都是我熟悉的,例如:《河生》中的浦里河,它流经文猛的村庄叫盘龙河,从我家朝门下流过的一段叫石桥溪。有河就有桥,因一座石桥连接着一大片田野,田野和石桥就曾留下我和乡村小伙伴们的许多故事。又如他笔下的榨油坊,总让我想起小时候,我随着大人去打桐油时,望着上身赤裸、下身围着油腻黑布的榨油匠雕塑般的身躯,在幼小心灵产生的冲动。还有《天下万州》西山钟楼的钟声、苎溪河上的“石琴响雪”,太白岩上的八字怪碑,故乡曲艺“尺梆梆”,《江湖万州》中的历代诗词大观、江城到湖城的华丽转身,移民新区的幸福生活以及万州的炸酱面、三马路的海包面、万州特色小吃蒸格格、万州烤鱼……无不引发我绵长的乡愁,也吸引在远方的我,一口气读完了文猛的这本散文新著《远方》。

总的看来,散文集《远方》是文猛散文创作近作的结集,也是他散文的力作、美文的选本。其中不少优秀作品,如《远去的背二哥》《乡村动词》《三峡清漂人》《粮啊粮》等,我先后在《人民日报》《北京文学》《散文》《重庆日报》等大报大刊以及云南的一些有影响刊物《滇池》《壹读》《大理文化》读过。这次重读,仍然被散文的魅力所吸引,读之品之,余味不尽。这和我大约30年前,在《边疆文学》的来稿中读到他的那些作品相比,似乎是两人所作,见证了文猛散文创作的巨大进步和取得的成就。

文猛的散文创作成熟了,而且已经显示了一名成熟作家的特点和风格。这本《远方》,就是见证。

风格和特点大多由作家善于发掘的题材、对题材的独特处理和写作中属于作家的叙述方式方法形成的。如果在作家的重要作品中,大多能出现以文显风格,文如其人的艺术个性。风格,就是成熟作家具有的重要特征了。 

读文猛的散文,他写得最多的是“关于村庄的文字,写我自己的村庄,写别人的村庄”(《远方·自序》),他散文中的不少力作、美文,首先也是关于故乡、关于乡村父老乡亲的文字。他对于这类题材的书写,一是表现一名赤子对故乡特别的眷恋,不仅有和他血缘相连的父母亲人、朝夕相见的父老乡亲,还有故乡的山川风物等。哪怕是一个地名,一条小河、一眼古井、一座石桥、一缕炊焑、一声乡音、一首童谣、一座老屋、一间作坊以及猪狗牛羊、山垭峡谷、山花野草,他都会有“表达的冲动”,书写的真情。这方面的作品有《记着地名好回家》《乡村动词》《乡村作坊》《河生》《远去的背二哥》《此生欠娘一声妈》《粮啊,粮》《给牛多割些青草》等。乡土题材、故乡情结,赤子乡愁,成为这些作品的主题。真情融入其间,一切景语皆情语,一切情语皆真情。情之所至,发言为真文字、美文字,无不感人至深。当我读到《此生欠娘一声妈》,引发深深共鸣。从小吃娘奶,喊娘“奶子”的作者,亲历亲感了一名乡村母亲对儿女抚育成长、成才的辛劳付出的亲情经历,母子之间的许多故事,无不彰显着一名乡村母亲的美好心灵。她进城和儿子们居住后,仍挂念着故乡的老屋、亲人坟茔、乡里乡亲的音容笑貌。特别是还挂念着欠着的国家“皇粮国税”(其实农业税早就免除了),一句“你们每个月都要交党费,那是你们党员的本分;我上交皇粮国税,那是我一个村民的本分……”。对儿女的爱,对国家的情,就这样在一个乡村母亲身上相融合,充满了感人的家国情怀,怎能不让人肃然起敬。故乡情,赤子爱,是文猛乡土题材散文的一个重要特点,也是以情叙事,在叙事写人中抒情而形成的文猛散文风格。

文猛这类乡土题材的散文还有构思新、文字新,文学品格融大文化内涵,文采四溢的特点。文猛对乡村生活的审美,往往出奇制胜,让人惊叹。乡村的狗、井、路、坟,从这些名词所代表的乡村事物,切入它们在乡村的作用与村民的关系,自然地转化成了乡村动词。这是对乡村题材审美后,新的发现,新的构思,是让人惊异的在“不是”中写出“是”的创新。还有河生中与人生的联想,河生中那种浪漫、那种人生与大自然中升华出的诗意哲理,把一条故乡的小河,写出了让人拍案惊奇的人生大境界。河生是什么?河生就是我们的人生……人生是什么?人生何尝又不是河生。有激流,有平缓,有险滩……只有奔流不息的精神,才会汇入人类文明的历史长河,在汹涌澎湃中闪现,长流天地间。河在远方,志在大江、大海。人在远方,追求不断,创造不停,诗在远方,人生辉煌。作家的思维,天真浪漫,加上形象生动简洁的文字,形成了既清新,又内蕴深厚,有思想,有境界,好读耐读、读之可品的散文风格。实在是当今散文中难得的力作。

文猛的乡土散文,除了有较高的审美品位外,大都有乡土文化的自然融入。乡村人物、乡村作坊,乡村小吃,乡土农耕生活等,一旦进入他的散文,都具有很突出的乡土农耕文化的内涵,都能让我们读到散文中的乡土文化。《远去的背二哥》,背二哥的人生、命运通过乡土民谣、民歌呈现,背二哥走南闯北的人生经历,又自然和川江纤夫相遇,背二歌和江川号子便相谐交流,使一篇写背二哥人生命运的散文,因背二歌和纤夫号子文化的自然融入,使之具有很浓的乡土文化境界了。还有《天下万州》的城市文化、历史文化、民俗文化、戏曲文化、生态文化、饮食文化、红色红文化的浑然一体的书写,《三峡食韵》中极具地方特色饮食文化的文学呈现等,都显示了文猛散文浓郁的文化色彩,这也使文猛散文具有文雅的风尚。把文猛的这些散文,当成文化散文来阅读,也未尝不可。

作为散文的《远方》,除了具有散文这种文体真实、自然、亲切、散淡、收放自如的特点外,作者还善于在坚守中发展,在继承中创新。其中不少作品,显示了作家追求文体创新的勇气。不过,文猛在散文文体的创新上,又和当代一批专门以号称新散文作家的写法不完全相同。那些新散文作家有的完全以怪异为目标,甚至走火入魔,就像有些红极诗坛的口语怪诗,不要诗的意境和诗味一样,把散文真实、自然、自由的特点完全丢掉了。而文猛对散文文体的变革追求,主要表现在对艺术表现力的的丰富与开拓。其特点一是在散文写作中融入其他文体的表现手法,使传统㪚文以叙事、纪实加抒情为主的表现手法,不再成为唯一而更加丰富多彩。像《远去的背二哥》《三峡清漂人》《此生欠娘一声妈》《给牛多割些青草》等作品,在散文的结构安排,人物命运书写上,明显地用运了小说对人物塑造和情节发展的一些表现手法。《远去的背二哥》开始写背二哥的出现,无论是人物的语言,动作和细节以及中间对背二哥人生命运的描写,完全是小说的写法。但从整篇文章看,它又具有散文真文字、大文字的书写和自然、亲切与天马行空的切换时空、收放自如的特点。这样,作品中背二哥的形象,就给人如闻其声,如见其人的感觉,这正是在散文文本的书写中,融入小说表现手法所达到的艺术效果。跨文体写作,无疑丰富和提高了散文的表现力。二是在散文的自由书写中,插入一些生动有趣的故事,使一些看似难引起今天青年读者兴趣的题材,如《乡村老作坊》,这些古老的榨油坊、豆腐坊、舀纸坊,作者通过它的故事,去写它的沧桑变迁,去呈现乡村的历史、人情冷暖,从而增加有关题材的可读性与趣味性。三是注重对散文叙述文字的提炼,甚至像过去诗人们提炼诗语一样的功夫,用来提炼散文的文字,用陌生化的语言增强散文语言的表现力,使这本散文集的文字,具有精炼美和诗意美的审美品格。如“山和山站着说话,它们脚底就是沟。”山可以说话,拟人化的生动,陌生化的诗语,颇有韵味。写背二哥的人生:“身轻担重轻挑重,脚短路长短走长”,一联绝对,让人拍案叫好。“河是长在大地上的树”,这简直就是比喻新奇的诗语。现在不少的诗歌,追求散文化的语言,甚至比散文的语言还啰嗦,我无话。而读了文猛散文中有诗的语言,我欣喜。

我在远方读《远方》,《远方》把我带入一个叫散文美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