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余饭后,我最爱去的地方除了图书馆、书店,便是去那一株株大黄桷树下,领略重庆人在黄桷树下的闲适人生。
黄桷树是重庆的市树,它本名“黄葛树”,又名大叶榕、黄桷榕,为桑科。黄桷树属高大落叶乔木,茎干粗壮常见气势,树形奇特惹人注目,悬根露爪令人称奇,蜿蜒交错让人叫绝,千姿百态,古态卓然。黄桷树枝杈密集,大枝横伸有势不可挡之态,小枝斜出虬曲又有含羞带娇之姿。树叶茂密,叶片油绿光亮,能遮阴避日,绿意盎然。黄桷树寿命很长,在重庆,百年以上的大树比比皆是。
我对黄桷树的喜爱,源于幼年时摘“黄葛苞”解馋的记忆。那年月由于可供小孩子享用的零食极少,每到早春,黄葛苞那酸酸甜甜的味道就成了我们孩童的美食。爬上高大的黄桷树上摘黄葛苞吃,是一种充满童趣的享受。若是枝叶特别茂密又匍匐向地面,那么站在地上就可采摘。所谓黄葛苞,其实就是黄桷树的嫩芽,摘下一颗嫩芽,一片一片地扯下放进嘴里,一边被酸得挤眉弄眼,一边向同伴炫耀,那情景,让我在成年后的岁月里常常梦回。
黄桷树生命力极强,喜温暖湿润气候,耐湿,喜阳,环境适应能力强。它生长速度快,渗透力强,三五几年时间,幼苗就能长成一株大树;它的根有非常强的吸附力,能够吸附着地表生长,也可以像藤蔓植物一样,缠绕着别的物体茁壮生长。它的根还具有变异性,为了适应自然环境的变化,它能够将自己的根从圆形长成扁平形。也就是说,自然地形的空隙是什么形状,它就会变化成什么形状。
由于重庆是一座建造在山峦上的城市,许多房屋都在山上,因此就有很多石梯,有山壁。如果是种在山上的黄桷树,它的根就会四处游走,一边深深地扎进泥土里,一边在瓦砾中穿行,同时还能将根牢牢地吸附在山壁上。这时,盘根错节的根犹如数条或数十条苍劲的龙交错在一起,成为不屈不挠顽强生长的奇特景观。
重庆人喜欢在黄桷树下过一种闲适生活。十几年树龄的黄桷树,有的也能长成“巨伞”状,主杆粗壮挺拔,枝干向四面八方伸展,叶片茂密,能遮住毒辣的日头。于是,在黄桷树下躲阴歇凉就成了夏季的最佳解暑方式。若是这棵树长在平地,那么,这张“巨伞”与悠闲聊天的市民,就成了一道独特风景。
长期在黄桷树下摆龙门阵的多是老人,三五成群坐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一聊就是大半天。他们以前喝盖碗茶,现在随着茶具的改变和丰富,大多使用有盖子的玻璃杯、陶瓷杯等,上至古今中外的国家大事,下至街头巷尾的大凡小事,都能在这里畅所欲言。遇到闹纠纷的,往往被调解人约到黄桷树下进行调解,周围看客多,你一言我一语的,在这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传统相处之道影响下,许多矛盾得以化解。
也有爱下棋的、斗地主的,在树下放一张小方桌,旁若无人地一番较量,不知不觉间,周围就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很多人。输家叹气懊恼不已,旁边人说莫气莫气,气坏了身体划不来;赢家眉飞色舞哈哈笑,旁边人又说再来再来,定要让你输一局。有时候,我也会挤在他们中间,做个和事佬,说输的是手气,赢的是运气,丢的是晦气,得的是和气。于是一阵哈哈哈,一阵嘿嘿嘿,大家都笑逐颜开,一派乐和气。
我喜欢在黄桷树下看这番景致,看的是芸芸众生的闲适人生。我小时候看到的是老人多,成年后看到的是中年人多,现如今看到的,多了一些小孩子在玩耍。几个伙伴能在黄桷树下嬉嬉闹闹,那说明那些孩子是真的在享受童年欢乐时光。若是家庭不和睦的,或是工作不顺心的,家庭穷困的,亲戚朋友闹矛盾的……总之,遇到糟心事的人,多半不会到黄桷树下闲坐,除了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的不快乐,多多少少会有一些“面子问题”。能够长期在黄桷树下摆龙门阵的人,必定是对自己的生活状态比较满意的,是能够将自己的快乐传递给别人的。
用心去看,就会发现黄桷树下的人大多是从坎坎坷坷中走过来而又坦然面对生活的人,他们的经历各不相同,但他们的人生感悟差别不大,他们享受着黄桷树带来的阴凉和这方天地的邻里之情,也享受着走过人世繁华后的返璞归真。黄桷树还有一种生长特性,就是一边落叶一边发芽,当黄叶即将脱离树枝的时候,它们就已经在孕育新的生命,就像黄桷树下的人们,用这一种闲适人生来诠释他们此生曾经的追求和奋斗,无论怎样的恶劣环境都能扎根的黄桷树,就是重庆人的性格:勤劳、顽强、不屈。
重庆的山,是重庆人的脊梁撑起的山;重庆的黄桷树,是重庆人闲适人生的集散地;重庆的故事,是每个重庆人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故事。我想,重庆的黄桷树沿着墙根,或是山壁,或是瓦砾,或是平地,或是河道,它深深扎根的精神,那种奋力伸出巨臂形成“巨伞”为他人遮风挡雨的胸怀,就是在讲述山城重庆千万年来口耳相传、经久不衰的传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