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重庆知名作家许大立先生在《晚报》发表的《成都是我的贵人》一文,我莞尔一笑,冒昧留言道:“大立大作写得精到。但你在成都是走马行吟,而我在那里是安营扎寨20年,两个城市虽曾同属四川,但自然和人文环境各有优势,历史文化背景略有不同,风俗习惯和人文特征略有差异,两者之间的异同,我其实最能说得清楚。” 大立和我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他见留言,马上来了电话:“成都重庆你都待过,那你也写一篇,谈谈你的见识。” 我是嫁到成都的重庆人。确切地说,重庆是我的娘家,成都是我的婆家——因而,成都重庆都是我的家。 1997年,为北京中船总写完长篇报告文学《惊涛拍岸——中国船舶工业进军世界纪实》,由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出版后,他们欲调我到总公司机关去。北京,那可是人人向往之地,个个挤破脑壳都想往那里钻,但我这土包子,却因故土难离犹豫起来。国家计委三线办主任、四川著名作家王春才闻讯对我说:你不想到北京,就干脆到成都来吧。 那时,成渝刚刚分家。一听王主任之言,我马上就心动起来——成都,自来在我心目中就留下良好印象:那里是三星堆文化和金沙文化发源地,是蜀国千年古都,天府之国的核心,人文历史积淀深厚。要说自然环境吧,成都是沃野千里广袤的平原,不似重庆这般山高坡陡,一出门就要爬坡上坎;要说气候吧,重庆夏天难过,成都则要温和一些。加之川渝自来就是一家人,大家生活习惯基本无差别,麻辣酸甜一个味;语言环境也差不多,用不着卷起舌头学李伯清的那种普通话——好,王主任,我愿来成都和您打堆! 就这样,那年秋天,没带嫁妆,只带了几箱书几件酒,就嫁到了成都一个搞军事激光的研究所。 来到成都的第一个感觉,这里的人很友好,不排外,很包容,没有那种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矜持与傲慢。在重庆,我是一家军工企业的宣传部长,来后他们稍加考察,竟安排我做了主管党委宣传、组织、保卫、统战等工作的头儿;来时我是四川省作协会员,当我到省作协接转组织关系时,作协的领导和朋友热情接待了我。先前认识的朋友们,这个跟我嬉皮,那个给我笑脸,中午非要在楼下餐馆给我接个风,几杯小酒落肚,大家亲热得如弟兄。 ▲作者(右)在成都龙泉与表演艺术家刘德一、沈伐合影
就这样,我就在蓉城安下身来。 说实话,从重庆到成都,我就像一条鱼儿,完全没有从河里游到海里那种不适应的感觉,仿佛只是从这条江迁徙到了那条河。举眼一看,这里依然是天高水阔,云淡风轻,和原来的生存环境没有太大的差别,没有那种远走天涯离乡背井的失落;每逢佳节,也没有抬头望月低头思乡的愁绪。空闲下来,想回重庆看老娘,屁股一拍,一趟车就回到老家;哪家朋友嫁姑娘接媳妇,早晨接电话,中午就能赶回去喝喜酒。 天下僧人是一家。成都文学圈也很开明温馨,少有那种文人相轻的游戏。作为一个重庆作者,自从嫁到婆家后,他们从来没把我当外人。当年10月,省里评选90年代报告文学奖,我获得了二等奖;中国作协要发展会员,他们也首先考虑我,几次催我填表上报;我新书出版了,他们热忱地组织召开作品研讨会;要编年度作品选,也没忘收录我的作品;凡有重大活动,都尽量通知我参加。这些年在成都,还得地利之势,先后采写出《鹰击长空》《当今奇人》《云岭山中》《沧海横流》等新作来。
▲作者在成都飞机设计研究所采访歼10战机总师宋文骢 而重庆的娘家人呢,也没有把我当作叛逃者,遗忘了我这个生活在他乡的家乡人。家乡出版的报刊杂志,多年如一日依然免费给我邮寄;每次回乡,历任的宣传部长、文联领导几乎都要请喝杯清茶、叙叙友情;重庆评选第一届重点扶持作品时,江津区委宣传部原部长竭力推荐我的长篇人物传记《联圣钟云舫》,市作协原党组书记王明凯、主席黄济人不但认真审读书稿,还满腔热情提出修改意见,市委宣传部原部长何世忠还专门作出批示,将此书列为重点作品给予奖励;我新书《大国起航》出版后,市作协和区委宣传部为此还专门举行了首发式,召开座谈会;江津成立决策咨询专家委员会后,还把我聘为决策咨询专家。 重庆——成都;成都——重庆,这一衣带水、文化一脉、唇齿相依、天作地合的两个城市,都令人感到温馨和眷恋,让人心往神追念念不舍。 成都是个环境优美、宜居宜业的城市,也是一个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春有龙泉的桃花,夏有蒙山的香茗,秋有三圣的荷莲,冬有黄甲的羊肉汤;重庆和成都一样,也有她独特的魅力:奔腾的大江,雄奇的山城,豪放的民风,飘香的火锅与白酒——时光荏苒,一晃就在成都工作和生活了近20年,退休前我很是纠结:老来到底在何处安身呢?在成都,我家住在闹市区,灯红酒绿,流光溢彩,每天过往的车辆少说也有几十万辆,为图清静,最终我选择回到重庆江津小城定居。闲时,当然也回蓉会会朋友,看看女儿和小外孙。
▲作者在重庆《几江》诗刊年会上发言 要说成渝两个城市的异同,其实他们就如一对孪生兄弟,都是一个妈的儿子,只是略有些差异罢了。 从历史文化讲,成渝都是历史文化名城,都是移民城市,人文自然积淀都非常深厚。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受水土性、地域性的影响,当然也各具个性和特色。成都地处平原,地理条件优越,物产丰富土地富庶,古时受到蚕丛和鱼凫氏文化的影响,自来是蜀中政治、文化和商业中心,随着时代推移,形成了山水文化、农耕文化、内海文化和商业文化。而重庆呢,地处山地,江河纵横,地理条件和生存环境与平原不同,古来不是农耕文明之地;这里开门见山,出门爬坡,上山是采摘狩猎,下河是拉纤打鱼,受到彪悍的巴人文化和多元的移民文化影响;加之重庆是内陆最早开埠的城市,近代以来因商业和工业发展而兴盛,从而形成了独特的江河文化、移民文化、商业文化和工业文化。 自古以来,就有巴山蜀水之说。巴为山的性格,蜀为水的特征。山象征豪放刚烈,水比喻柔美细腻。所以重庆称为山城,成都称为水城。因此,重庆人的性子要烈一些,甚至有点粗野;而成都人的性格相对柔一点,似乎多了点文明。开口说话,成都方言显得比较柔慢,说话有点嗲声;而重庆方言就比较毛糙,不少人说话还有点生猛。由此延伸开来,两地的男女也有点区别:成都的男人似乎少了点虎啸之威,而重庆女性则却多了点汉子味道。成都姑娘虽说也描眉抹红,但穿着打扮相对比较传统;但重庆妹儿穿着打扮追求时尚,穿件小衣非要露出肚脐来,而且还要在周围喷点金粉。 说成都人多点文明,这不是阿谀奉承。说实话,在成都街上的车流中,那穿来穿去加塞的车不太多;而重庆的公路上,毛焦火辣在车流中挤来挤去多的是。成都街上,两个人骑车撞了车,爬起来屁股上拍拍灰,相互怒怼一眼,各自骑车走了好几米,这才回过头骂一句“瓜娃子”,然后各走各相安无事。而重庆就不一样,两台汽车一擦挂,司机下来就是红眉毛绿眼睛,两句话不投机,弄不好就会伸出拳头来。再说喝酒,成都人是用小杯细斟慢酌,大家点到为止,少见那种非要整个牛死皮扣断的情形;而重庆人则是吆三喝六大碗牛饮,似乎只有把对手放翻才是好汉,只有把客人灌醉才显出主人家贤惠。 其实,星移斗转,自改革开放以来,随着人群的流动,物资的集散,而今不管是成都也好,重庆也罢,土生土长的当地人比例都在日益减少。重庆人到成都做生意买房定居的人越来越多,仅成都江津商会在蓉成员单位就有200多家,吸收了当地5万多人就业;成都人到重庆创业置业就学的人也络绎不绝。这些年,不但两个城市的产业在相互交融,人员在频繁流动,就是在饮食上也在相互取长补短,大家不妨观察一下,改良过的重庆火锅越来越像川锅,而改良后的川锅则越来越像重庆的火锅了。 而今,国家提出打造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这是与时俱进高瞻远瞩的安排。成渝城市群间山水相连、人缘相亲、文化一脉,经贸、人员往来密切,区域交通、商贸、科技、劳务等领域合作不断加强,一体化发展趋势日益明显。这必将能充分发挥其沟通西南西北、连接国内国外的独特优势,从而推动“一带一路”和长江经济带战略契合互动,加快中西部地区发展,拓展全国经济增长的新空间。 想从前,我们从重庆到成都,坐汽车是两头见黑,坐火车要整整一夜。而今好了,从重庆上车,1个多小时后就可以到府南河边喝茶;从成都开车,两个多小时就可以在南滨路喝酒,对于我这种虽嫁到成都,但居住在重庆的人来说,也就不再分哪里是婆家,哪里是娘家了——还是老人们说的好,婆家娘家都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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