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仰望天空,看看夜晚的星星。 小小的星星,小小的光芒, 彷佛祈求着小小的幸福。 许多年前,外婆与我在一个巨大的坑旁乘凉,这个地方荒无人烟,有的只是坑坑洼洼的地面和杂草。外婆抬头指着天上对我轻轻哼唱着一首歌谣。 我一脸不解地对外婆说:“可是重庆的天空,并没有星星。” 外婆却笑了起来:“等嘉陵江的水清了,你就可以看到只属于重庆的星星了。” 那一年,我十岁,第一次回老家重庆玩。 二十五岁那年,我再次回到重庆。这一次,我回来不是观光的,而是今后的日子会一直生活在这里。 火车经过八百里秦川的时候,外婆问了我一个问题:“你喜欢重庆吗?”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话头一转,反问她:“嘉陵江清澈了吗?” “清澈了。” “可以看到星星了吗?” “当然可以。”外婆依旧笑着对我说,“那是只属于重庆的星星。”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没有真正告诉外婆我自己内心的想法。 我讨厌重庆,讨厌它时高时低的地面;讨厌它无比密集的高楼;更讨厌那一座座弯弯绕绕的立交桥。那些桥,好像一直可以向外延伸,走错一步,也许就会去向天边。 重庆,与其他城市完全不一样,显得那样的格格不入。而我更讨厌的,是自己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的人生。 下火车的那一刻,我对外婆说想去十五年前的那个地方看看。外婆答应了我,没有休息,两个人马不停蹄地来到了濑溪河畔。 十五年的时光的确能改变不少事情,无论是人还是嘉陵江。 这条发源于秦岭北麓的陕西省凤县代王山的江,干流流经陕西省、甘肃省、四川省、重庆市,在重庆朝天门汇入长江,是长江支流中流域面积最大,长度仅次于雅砻江,流量仅次于岷江的大河。如今,嘉陵江已经有了它美丽的面庞。只是,以前我和外婆乘凉的位置,如今已经去不了了。 站在嘉陵江边的步行道上,我手扶着栏杆。外婆指了指我身后的一座山头说:“这就是以前站的位置。” 我笑了起来:“真的假的?” “真的。”外婆说,“我经常来这里,和你妈妈一起。” 我与妈妈已经很久没见了,我不知道与她见面应该说些什么。但这里是她和外婆的故乡,以后也会成为我的故乡吧。 既然要在这里生活,那就必须自己去努力适应了。在外婆的带领下,我与她肩并肩在步行道上慢慢地走着。外婆与我讲述了这条河上“双石女”的故事,那一对等待父亲归来的姐妹,即使化作了石头,也依然年年岁岁地守望着出海打渔的父亲,其孝心感天动地,令人感慨不已。 我已经二十五了,知道外婆与我讲这个故事的用意。同时,通过这个传说,也明白了她为什么会对绵延不绝的嘉陵江情有独钟。 我和外婆一直就这样慢慢地走着,期间我经过了许许多多的假山,以及擦肩而过游玩的孩童。如梦似幻江景,也有着无比真实的变化。 这里不再荒无人烟,这里有着它自己浪漫的故事。 一直走到夜晚降临,嘉陵江和长江两岸的灯光都亮了起来。在灯火通明的江畔,我深呼吸,准备抬起头,看一看我最期盼的星空。 外婆像是与我心灵相通,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指着某个方向道:“快抬头看。” 外婆手指的是斜对面四十五度方向,并不是天上。我望过去,在一座宝塔形状的桥上,我看到有个人正站着对我挥手。 我的心儿怦怦直跳,下一秒热泪盈眶。 “妈?”在桥的边缘,我找到了可以走上去的楼梯,来到老妈的身边,千言万语都不及一个拥抱。 久久之后,我抬起头,仰望星空。 没有一颗星星,只有黯淡无光的月亮。我依旧没有找到外婆说的只属于重庆的星星。 …… 又是两年光景。 一切都好起来了,经过两年的融入,我开始习惯重庆的生活。高高低低的重庆,和坎坷的人生真的无比契合。 可是这一年的年末,外婆却走了,在我的怀抱中。走之前,她没有对我说像电影中感人泪下的语句,只是用手指抹去了我的眼泪,问我:“你喜欢重庆,喜欢这座城市吗?” 我能做的,只剩下大力点头。 人生充满着悲欢离合,我和老妈只有让自己更加坚强。 外婆的后事处理完毕的晚上,老妈对我说:“嘉陵江,长江,就是重庆的星星。你也是。” 我沉默许久,说:“我想自己一个人去一趟嘉陵江。” 在她的点头下,我又一次来到了濑溪河畔的那座山上,这里是外婆第一次带我来的地方。 已是深夜,玩耍的人都回了自己的家。我一个人斜靠在一块假山石上,寂静的夜空偶尔有车子经过,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鼓起勇气抬起头,想看看我内心深处的期盼光景。 我终于在重庆的夜空找到了一颗星星,虽然微弱,但它依旧对我一个人闪亮着。我伸出手想要触摸,可是,我与它有着光年的距离。 星星倒影在嘉陵江的江面上,我微笑着告诫自己:现在有两颗了。 我知道,河里的那颗是我,天上的那颗是外婆。她现在正处在重庆立交桥延伸过去的天边,对我眨眼挥手清唱歌谣。 请你仰望天空,看看夜晚的星星。 就像我们一样,一颗颗无名的小星星, 彷佛诉说着小小的幸福。 我闭上眼睛,手放在心口,眼泪与笑容共存。 “外婆,我喜欢重庆,这一次,我是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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