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磁器口 我的爱始于千年以前 宋朝的天空下,这里是新街 我的一见钟情,我的竹马青梅 我甚至愿意这里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这里的捆绑相当于自由 这里连着码头,清晨 在瓷器们互致问候的声音里醒来 小青瓦和露水还在缠绵 麻布幌子摇曳如心旌,雕花窗棂甜蜜的呵欠 已传到鎏金匾额之上。我的爱伴着茶炉尖叫 迎来一整天的亢奋 这里也连着九宫十八庙,正午 在缭绕的香烟里不停走动 川剧坐唱、金钱板传递着或缓或急的步调 偶有嘉陵江的号子掺入了晕眩 我能感觉得到,我的爱 是一次若有若无的抚摸,是一杯茶、一册书 和一根纠缠的麻花;那么多旧时光 谁忍得住不去肆意挥霍 挥之不去的是这里的夜晚 月色依然清明,人流依然如织 毛血旺热气腾腾,千张皮香味四溢 打糍粑的大木锤高高举起,依然要轻轻放下 小糖人依然扎着小辫 深水井从来没满过,依然在报告平安 仿佛就在一夜之后 这里成了古镇 鸡犬不再相闻,风箱再也拉扯不动疲倦的风 说好的相濡以沫,对镜贴花黄呢? 说好的轻轻推开柴门呢?…… 穿越风尘的家生活被展览,被参观 我的爱,或许只是一枚廉价的纪念品 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再也回不到 千年以前 ◎重庆报告 真正的历史应该是一部修正史 一百年前,四十个重庆青年最早使出 “现在和未来与邪恶进行斗争的手段” “建立一支红军队伍”的鲜明主张 照亮了惨淡的夜空。划时代的星火 一直在燎原 激发更多的赤子热血。三百颗青春的心脏 在中法学校蓬勃跳动,正义之声振聋发聩 革命的先驱,运动的中坚,在这里集结、出发 是历史把大溪沟推向了革命运动的前台 也是历史把今人的视线聚焦在红色的基座上 “三·三一”惨案中献身的英灵和 因此而壮烈的杨闇公欣慰地笑了,一朵朵 蒲公英的种子,顺着不可逆转的风,布撒在 广袤的土地上,开出了绚烂,结成了丰硕 历史写在厚重的册页上,或许真不能告诉未来 却一定可以诠释信仰 这就是重庆报告,血的记忆,根源,孕床和 摇篮。历史如两江之水奔流不息 掩卷,可听见浪花的呼吸,两岸的合抱 以及稍远处不绝的掌声 注:诗中引文源自《四川省重庆共产主义组织的报告》(简称《重庆报告》)。 ◎山城步道 又叫第三步道,其实就是张家花园街 自人和街起,在层层叠叠的石阶抬举下 直通上半城的观音岩,终点中山医院 行程恰似一个比喻的基本结构—— 有本体,用喻词,通喻体 走过这条步道,也就走过了完整的人生 步道两边是爬满常青藤的灰墙青瓦 经年的黄葛树在晴好的日光里显得更加老成 便利店随遇而安,周遭慵而不懒 茶舍和健身器材摆放在一起,露出和而不同的 质地。普通花茶的味道在巷子里悠悠浮动 想象的清净正好浸润了现实的身体 身体里住着一个起伏的重庆,烟火和战火 往返折冲,在张家花园形成沟回 浓缩了整个抗战时期的乱和不甘的寂寞 棫园有风,吹散花茶香,也吹开头上的阴霾 三寸金莲不再踟蹰,高跟鞋不再凌虚高蹈 四根乳白石柱撑起的巴蜀学校,回荡着 “抗战九问”的慷慨之声,从重庆第一座 私人孤儿院传出的,不再是孤苦、伶仃和悲愁 还有下江人的生活方式,给这条蜿蜒步道 留下长长的冲击波 走完山城步道,夕阳缓缓西沉 坐上回家的轻轨,轻轨也在爬坡上坎 穿房过屋,和步道一样,影子尾随着影子 把我和一群不再平静的人 从大溪沟引向更深的深处…… ◎仿佛 ——贰厂印象 站在贰厂任何一个点上 都能看到远和更远 仿佛贰厂就是专为删除时间而生的 又仿佛世界真是平的 这里有2B青年,有百梯,也有梓语手造 这里有祇园精舍,有童模,也有真理客厅…… 但这些都不是他们本来的名字 或许他们应该叫星星月亮小太阳 又或许他们身上藏着旧钞票所有的密码 在贰厂,我最想躺下来 那么多老故事听我啰嗦是可爱的 那么多新元素陪着我衰老尤其可贵 仿佛这一切都算不上惊喜 又仿佛贰厂我从未来过 ◎虎峰山偶遇小超 虎峰山上的桃花开得正艳 而我最先撞见的却是两年不见的人面 ——瘦瘦的小超突然现身,毫无征兆 还是小个子,小眼睛小脸 还是黑,还是标志性的“嘿嘿”笑两声 与两年前不同的是,小超有了大手笔—— 办着上规模的培训学校,开着溜冰场,最近 又承包了虎峰山上的数亩荒山 种桃树喂鸡鸭,成了名副其实的地主 小超的桃花就开在隔壁山头,因为 不在AAA景区,所以特别野特别自在 他说他的桃树会有百分之八十的挂果率 好吃的毛桃子带来的才是更欢喜的春天 他的女朋友在旁边听得明白 一脸健康的红,丝毫不逊满山的灿烂 是的,是他的, 桃花是他的,桃树是他的,女朋友是他的 一切是他的,所有也是 虎峰山我去年来过,去年的虎峰山只属于三只鸭子 这一次,我原本想把思念还给桃花的 可是出人意料地遇到了小超! 是的,桃花明年还会盛开 而我不敢保证还能在这里遇见小超 ——这个物质的人,这个梦想在心里燃烧的青年 偶遇的小超,走着走着就离开了我们这一群采风的人 说他像风一样并不恰当,但我的确感到了吹拂 我没有他的联系电话,也不想刻意去寻找 小超的来去本不在计划之中 但我能确认,这一次偶遇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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