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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荣光|陈泰湧:探寻重庆最隐秘的角落

来  源:重庆作家网      作  者:陈泰湧    日  期:2021年11月24日      

 

这个地方曾经有太多的绰号,如“重庆最隐秘的角落”,以及“重庆城市里的微光”、“重庆中心的孤岛”等。如今的街角又悄悄立起了“超级80街”的牌子,南坪后堡似乎是要以一种特殊的“复古”的姿态变身成网红打卡地来走出“隐秘”二字。

从轨道三号线“工贸站”一出来,一种时代的沧桑感就扑面而来,1988年竣工的工贸大厦曾经是重庆第一高楼,也是因它才将重庆这座城市带入了100米+的摩天大楼时代。这栋楼是重庆最早的会展中心,如今物是人非,就重庆近些年蓬勃发展的会展业而言,因为国博中心的缘故,就连旁边的南坪会展中心也逐渐落寞,更何况工贸大厦,早已没了当年的功能,空留下一个当年花三万块钱向公交公司买来的街站名称,以及这栋楼里近百家KTV里一元点唱一首的流行歌曲在记忆中回响。

出了轨道站,就踏上了“板凳桥”,此“板凳”非彼“板凳”,原工贸天桥2006年就完成了历史使命被拆除,重庆的“桥都”之名真不是吹嘘出来的,如果不是专业人士,没有人会注意到现在这座长63米的新天桥可是重庆的首座斜向的车行、人行天桥,哪管它是不是第一,是新桥还是旧桥,重庆的老百姓仍然将其唤作“板凳桥”,喊惯了懒得改口。

南岸区的历史是很悠久的,但对于南坪而言,好像一直处在时间的夹缝中,其历史仿佛只发端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史料有载,宋将张珏为抗击元军在南岸筑城,史称“南城”即“南城坪”,后取名“南坪场”,继而演变成“南坪镇”。宋元明清仿佛一瞬间,这个地块在1963年10月由南坪公社改建为了南坪街道,周围仍然是一大片的水塘田丘,直到1981年初,重庆城区第二座跨江大桥——石板坡长江大桥建成通车,南坪才展现在了这座城市的现代舞台之上。1994年,南岸区委、区政府机关从马鞍山搬至南坪,也不过匆匆19年,区政府再次搬迁至山那头的茶园新区,去拓展新的城市空间去了,而南坪,高楼层叠,当新商圈在不断崛起,老城区的更新换代也是顺应时代的必然,城市面貌一换再换,渐渐地,很多承载土著居民的绝版青春记忆的地方就这样慢慢消失了。如我们年轻时乌黑茂密的头发,花白了,稀疏了。

只有后堡这一片区还沉睡着,这些年被时光偷走了它的青春,遗留的一切都还是三四十年前老重庆的模样,是一片老去的自在天地。新打造出来的“超级80街”复现了记忆中的公交站台、慢悠悠的绿皮车、怀旧的杂货铺、还有分着吃的棒棒冰、霸气的大哥大、躲在被子里偷偷看的小人书、怎么都玩不腻的俄罗斯方块……沿着后堡这条路一路向前,全长300多米的街道,那些给予过我们快乐的,然后消失掉的东西,甚至是记忆深处的那些老重庆的商品品牌,现在都被画在了墙上,继续陪伴着我们。街头行走和驻足的,除了当地的居民,就是重庆其他城区前来打卡的老爷爷老奶奶,大叔和阿姨。他们或舞纱巾,或比剪刀手,与旧时光合影。“怀旧,不是因那个时代多么好,而是那个时候,你年轻!”

我徜徉其间,与这些大叔大妈相比,对街边那幢停业已经有十年的扬子江假日酒店更多了一份感怀。1985年开工建设的“扬子江”不仅是重庆第一个四星级酒店,还是很多世界500强进入重庆的第一站,西门子、爱立信、BP石油、住友银行这些重量级国际商业机构都把它作为来重庆的起点。作为财经记者,20年前我就在这里发出了麦德龙入驻重庆的第一条新闻稿,后来又作为汽车行业的职业经理人,在酒店的大草坪上见证了奔驰CLK新车的渝城上市首发活动,而现在CLK车型厂家早已停产……

当然,更多的人看到的只能是这座酒店的外壳,并不知道这个酒店对重庆的意义,扬子江假日酒店是重庆改革开放首批招商引资的成果,成功的实践也为后来招商引资做了有益的探索。当时酒店和管理集团签订的合同成为了许多行业与外商合作时签约的参考范本,这被称作招商引资的“重庆探索”模式,是体制突破的一个时代标本,在历史记录里留下的是重庆解放思想、扩大开放逐次深化的初期背影。就和不远处长江大桥桥头的“春夏秋冬”雕塑一样,更深层次更长远地影响到了重庆。

桥头雕塑因为裸体而穿上“薄衣”的故事大家耳熟能详,那是重庆精神中的“突破”与“创新”,重庆精神中的“开放”与“包容”则在扬子江假日酒店的故事中,知道的人不多,至今还在“隐秘的角落”——当年在是否请外国人来管理酒店的问题上争论一度非常激烈,中央某报甚至专门就此写了一篇文章,上升到爱国与否的高度。毫不夸张的说,这种思想和观念上的冲撞一次又一次的发生,带动了整个重庆商业思维和管理理念的飞速提升:那个时候重庆城经常搞“创卫”等突击检查,每次各个单位都是领导亲自动员,并拿起扫把带头做清洁,但酒店的外籍管理方很不解,说岗位不同给的是不同的薪水,领导们怎么要做不该他自己做的事?在“扬子江”从来不存在突击和动员一说,任何时候来检查,各项工作都井井有条。这些就是他们为重庆酒店业带来的一整套成熟管理体系和服务标准,随着城市的发展和人员的流动,“开枝散叶”,这座楼被称为重庆酒店业的“黄埔军校”乃至重庆现代服务业的“黄埔军校”一点都不过誉。

酒店停业许久,还在静静地等待着涅槃重生,而这条街却已处在涅槃的进程中,从2021年起,实行了十年之久的棚改拆迁将逐步退场,城市老旧小区从棚改变为旧改,而南坪老街的改造就是重庆城市旧改的最新案例之一。据说整个项目要改造房屋65栋、住户3632户、面积36.66万平方米,计划投资1.37亿元,作为重庆市级重点项目,已被推荐申报国家级第一批示范项目。

这些年重庆改造了不少老街,各区县也在不遗余力地“打造”各种老街、古镇等,但成功的老街改造寥寥无几,而失败的老街、死掉的老街,半死不活的老街却成了城市里不断增多的伤疤。以前的旧城改造,人们的印象就是“大拆大建”,一条老街说拆就拆,原住民全部搬迁,老房子全部推倒,绘新图、建新楼、造新街,这种模式利的一面是改善了很多原住民的居住条件,甚至还造就了“拆迁富”的神话,但也使得城市的历史发生了阻断。

南坪后堡的旧改同样改善了原住民的居住环境,却留住了原住民,保留了老街的市井烟火气,也保留下了老街的魂魄。“网红街”或许只是眼前一阵子的热闹,等老阿姨们拍完了照,转移到下一个阵地之后,这里还是原住民的街道,会重归宁静。

这种宁静也是在创造历史,正如四十多年前,这里创造了一件又一件的历史,无声,但影响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