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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节|施崇伟:春联乡情

来  源:重庆作家网    作  者:施崇伟    日  期:2022年1月26日     


我的老家江津真武场场上有个天上宫天上宫是建于光绪二年的客家会馆

在我幼年时天上宫改建为国营酒厂的槽坊宫里的妈祖像被移到厂房角落。爷爷是烤酒师傅,我在他上班时常跑到那里玩。天,他捻着山羊胡,指着门额上镌刻的文字,教我识字石门的一边写着崇封溯宋元以始另一边是钟灵在闽蜀之间顶上四字天开福运

于是我至小听说了门楣上那对称的文字叫楹联写这幅楹联的人叫钟云舫

去了县城中学。县城东郊有个公园,星期天便约上同学到那里玩。临长江,风来清爽;林木秀,花团锦簇。公园有个长廊,古色古。沿着长廊走过去,尽头小阁楼。阁楼出来一白发老人,好奇问他,这里有啥呢?老人答:“钟云舫写的天下第一长联。”

钟云舫,熟悉的名字。急切入阁楼,像要去见老朋友。

看着石壁之上,文字若游龙之行空,碧峰之逶迤。禁不住吟哦起来:“地当扼泸渝、控涪合之冲,接滇黔、通藏卫之隘,回顾葱葱郁郁,俱围入画江城……”《拟题江津县临江楼联》的长联,洋洋洒洒1612字,号称“天下第一长联”的国宝,写于光绪三十年(1904)。钟先生当时蒙冤于狱中,以泪和墨、以血染纸,一气呵成从描写江津的风景入手,钟云舫当年登江津临江楼时的所见所感,从四川写到全国,从中国写到西方,以借之倾诉不幸遭遇抨击黑暗现实,悲愤到极点。“楹昭日月;联耀古今。”

江津出“联圣”,楹联文化像江津这块土地上盛产的广柑、花椒、老白干,开花结果,历久弥香。特别是新年到来,家家户户写春联、贴春联、吟春联,像年饭中必有的一道大菜,是节气里固有的一种仪式,成老百姓对美好生活的倾情表达。

那一年,我家包产地获得大丰收,母亲喂的过年猪刚刚杀,也是我刚参加工作后迎来的第一个过年。我是家人最能识文断字的,父亲便家里写春联的重任托付给我。

腊月最后几天了,母亲在忙着熏腊肉,父亲搭着楼梯打阳尘,我和弟弟妹妹写春联。大清早,把方桌搬到院子里,笔墨纸砚摆出来。弟弟研墨,妹妹掀纸。我佯装书生样,蹲好步子,挽起袖子,点横竖撇,一招一式写起来——上联:春归大地人间暖;下联:福降神州喜临门。横批:福喜盈门。刚刚落笔,身后响起了掌声。我回头一看,竟然围满了乡亲。

不善言笑的彭三叔对我竖起大拇指,其实他是别有用心:“崇伟,给我写一幅嘛。”“好!三叔,您说写什么?”“把我家办喜酒写进去嘛。”哦,想起了,只比我大两岁的彭二哥南方打工带回漂亮媳妇,过两天就办喜酒了。我略一思索,写下了:“百年佳偶今朝合,万载良缘此日成。”“三叔,要得不?”只见他额上的皱纹舒展开了,边给我点烟,边乐哈哈地:“写得好,写得好!”戴二婆不识写,也嚷着要我写:“我不管你写啥,有春联贴在门枋上,才有过年的味道。”我写好后,读给她听:“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楼。戴二婆,祝你健康长寿!”她踮着尖尖脚,拿着春联就往家跑:“马上回家贴起来!”

一个上午,我写了春联十几幅。家家户户门联上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那是改革开放后的声音是人们过上好日子的节奏

新年到回故乡高速公路通达钢铁大桥相连集镇搞起了旅游,小小真武场越是繁华。来来往往的,很多是远客,我是回家的故人。

公路两旁,那么高的楼,密密的。我抬头望上去,白瓷砖反光得刺眼,有人从窗口伸出头来,陌生的面孔,连阳台上插的几株花草也是陌生的。我的老屋紫尾子在小镇的角落以前的泥路已铺了黑油,踩在路面,光滑得让脚不习惯。拐过弯,哗哗水声传来,鸡鸣、犬吠是来迎接我的。没有了渔船,是为了给紫尾子留住更多鱼儿。河岸,捶衣捧击打着霞光,浣衣女子的说话声已经不熟悉了,南腔北调都有,多是紫尾子从外地娶回的娘子。四下都是声响,我反而觉得这里依然静谧。

新年到再把春联写老父亲拂去砚台上的尘埃弟弟想出联语我已久不动笔墨握笔的手颤颤巍巍在鲜红纸上写下党庆百年,乡村正谱小康曲;民勤四季,虎岁又迎大有春。”堂弟把春联贴上堂屋大门侄子们点燃鞭炮噼噼啪啪的爆竹声中夹杂着老母亲的呼唤——开饭了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