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乡村|谭竹：满园洁白也是春

春天是看花的季节，每年的时辰一到，春风如同一只大手轻柔地拂过，把沉睡中的花儿们唤醒，各色花朵竞相在枝头绽放，把世界装扮得五彩缤纷，一扫冬天的单调与沉闷。黄澄澄的油菜花一大片一大片的，配着嫩绿的树叶与草丛，青青黄黄的原野一派欣欣向荣。朋友说，油菜花黄得让人很闹心，我却觉得这高饱和度的颜色张扬又纯粹，仿佛在热烈地欢迎着春的到来，表达着盛放的喜悦。我喜欢的桃花，纯度没有那么高，是山野间朦胧的一团团淡粉红，好似一个个美好的梦境，置身其间感觉自己变得柔情似水，恍恍惚惚，温温柔柔。

比起这些有艳丽颜色的花朵，梨花只有浅淡素雅的白，当然白也是一种颜色，虽然容易淹没在彩色里，但当它不再是一朵两朵，一树两树，而是漫山遍野时，就具有了铺天盖地的气势，具有了改变周围环境的能力——让人们放眼望去的世界变得洁白。如果说，雪是上天送给人们的纯洁，梨花就是春天的雪，送给我们质朴纯真，明净圣洁。永川的梨花，便是这样在六万亩的梨园里，浩浩荡荡地盛开着，等着你来，年复一年，一春又一春。

这个春天，我又一次来到了永川观梨花。说是又一次，是因为以前也来过数次，但是置身洁白的花海，宛如佳人在侧，无论看过多少次也永远不会厌倦。永川的梨花开在黄瓜山上，黄瓜山并不是有黄瓜，而是因为山像一条黄瓜而得名。春可赏花、夏可品果的黄瓜山是国家级农业生态旅游示范点，不仅有梨园，还有蓝莓园、葡萄园等，游客来赏花品果还可以入住当地的五星级农家乐。我对品果兴趣不大，更喜欢赏花，因为果可以在店铺买到，而这壮观的花海，却只有亲自前来才可以看到，且一年只有一次机会，花期短暂，稍纵即逝。美丽绽放的花儿如飞逝的时光，让人无法挽留，只能把这珍贵的分分秒秒都贪婪地收入眼中，深深地刻进脑海里。

和以前不同的是，入口处修起了一个仿古的大门“中华梨村”，加上“中华”两字，梨花们仿佛更加高大上了。从大门进去，沿途多了一些和梨有关的东西，做成梨形的笼子微微张着口，黄色卡通造型的梨里放着圆凳子，供游人小憩。墙上画着儿童画，一个小女孩搭着梯子去摘一个巨大的梨。一块大石头上写着红色的字：永不分梨。一棵高大粗壮的老梨树身上挂满了祈愿的红布条，世人的愿望在花朵间随风飘扬。来到大片的梨树间，脚下绿草如茵，头顶梨花如雪。花儿们有些正在盛开，白色小小的五瓣花瓣围绕着带着一抹微红的细碎花蕊；有些还在含苞，绿色的花萼托着洁白的花骨朵，如珠如玉。无论盛开的还是含苞的花儿都是美丽的，娇嫩的，一簇簇、一丛丛、一树树、一片片，由微小的一朵朵汇聚成花的海洋，成为这片田野的主宰。我拉过一枝梨花挡在身前拍照，假装自己青春未逝，正如花盛放，假装心里还没有那么多悲喜，只有一片纯白，在春日的阳光下洁净地微笑，无欲无求，不忧不惧。

坐在梨树下，文友们举行着诗会，还有民乐团奏起欢快的音乐。铺着大红桌布的桌子上，突然掉下几朵梨花，旁边的玻璃杯里盛着清水，水清澈，花洁白，红白互相映衬，红褪去了俗艳，白有了暖意。自带诗意的梨花，凋零也是如此美好。自古以来，咏梨花的诗句就有很多，“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梦回人远许多愁，只在梨花风雨处。”“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或写相思，或叹往事难追，或抒情志，或伤春逝。梨花如雪飘落，诗句一行行涌现，百转千回的婉转心思，为赋新词的凄迷伤怀，梨花枝上层层雪，梨花树下首首诗。

黄瓜山上除了梨花，还有别的花：金灿灿的油菜花，大红的茶花，淡粉的桃花，同样一身雪白的李花。只是它们没有梨花那么多，只点缀在田间地头，或者掩映在屋檐下。梨花李花白斗白，桃花杏花红映红，这些花儿和梨花一起，合唱了一首春之圆舞曲，让我想起那首高亢优美的美声歌曲《春天的芭蕾》：“随着脚步起舞纷飞，跳一曲春天的芭蕾，天使般的容颜最美，尽情绽放青春无悔。啊春天已来临，有鲜花点缀，大地从梦幻中醒来开出花卉，这一刻我们的心紧紧依偎……”

还记得第一次来看梨花是十几年前了，那时候我刚拿到驾照，就兴致勃勃地拉着朋友们前往黄瓜山。有《重庆晚报》的编辑朱一平，重庆散文学会副会长李成琳，重庆歌剧院的院长柯愈劢，以及我的同事、著名剧作家张昌达。我们看了梨花看油菜花，在花里合影，十分开心。柯院长喜欢钓鱼，一天时间竟然钓了几十条，临别时分给我们每人好多条。那时候我初生牛犊不怕虎，以倒杆考了三次才通过的学渣成绩，第一次开高速就拉了这么多重庆市的名家，大家竟然也都信任我敢坐我的车，如今回想起来还有点感动。梨花一直开在记忆中，那快乐的一天还历历在目，张昌达和李成琳却已经去世，只余梨花依旧开在春风里，让人心生惆怅。

疫情的阴霾还未褪去，又震惊于俄乌战争的发生，在这个世界并不太平的春天，只有梨花们依旧努力地盛开着，花动一山春色，抚慰着我们的慌张与忧虑。春天是姹紫嫣红的，但梨花的洁白也是春天，愿我们珍惜所有的花，所有平凡平静的日子。愿被疫情和战火阻隔的人们，能如石上所书那样“永不分梨”。只要花儿仍在开放，我们就依然拥有美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