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已经描述过李彦宏的父亲李富贵在他成长过程中所起的作用。而现在,当李彦宏回忆起已逝的父亲,他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就是父亲曾对他说——“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这正是支撑他一步步迈过那些坎儿的动力之一。他将这句话翻译成白话文,就是“不跟风,不动摇”。
他还会清楚地记得一个场景,就是父亲弥留时的情景。只有这一次他完全听从了父亲,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该这样做。
李彦宏比较成年之后,他父亲基本上就不再给他提供太多的意见,父亲一直鼓励他独立思考、自己拿主意,不要说出国留学,就是他考大学的时候,考哪个学校,报哪个专业都是他自己做所有的研究,最后自己拿出一个主意来。当然他也会告诉父亲,而父亲一般都不会有什么意见,只是说“既然你喜欢这个,那就这样”。
比如他报考北大,北大当然是好学校,但他读的专业并不是很热门,父亲也没有意见。后来他在美国决定不读博士了,去找工作,其他很多人都觉得,在国内本科出来挣50块钱,硕士出来挣70块钱,博士出来挣90块钱,再读几年能多挣点钱,但李彦宏自己想更早进入工业界,干自己想干的事儿,父亲说:“既然你决定了,就这样做吧”。
李彦宏觉得,父亲可能很早就觉得儿子超过了自己,但父亲从来不会因为自己儿子做得很好,去向别人吹牛,也从来不去主动跟别人提及儿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总之,父亲什么事儿都愿意让李彦宏拿主意,除了他自己弥留之际,要不要上呼吸机这件事。
有一次,父亲突然昏迷了,医院给李彦宏打电话,征求他的意见,要不要上呼吸机。李彦宏当时很着急,说上,赶快上,救人要紧。上了呼吸机,等到李彦宏赶到医院,他感觉父亲特别不舒服,等到父亲醒过来,能够自己表达意见的时候,父亲说:“为什么要把我捆起来,为什么要给我上呼吸机?”
父亲李富贵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侵犯,后来,他又跟李彦宏说,他知道自己得的是不治之症,所以如果他再昏迷的话,不要再采取这种抢救措施了。
他第二次又昏迷的时候,医院又征求意见要不要抢救,要不要上呼吸机。虽然李彦宏万分不愿不给老人上呼吸机,但他还是下了决心要听爸爸的。父亲既然觉得他要保留的是尊严,觉得人的自尊比多活几天,甚至几个月,都更重要,那自己就应该尊重父亲的意愿。
2017年,父亲去世了。
父亲在世的时候,李彦宏很忙,见他的时间不多,李彦宏也很少做梦,但是父亲过世大概不到一年的时间,李彦宏已经梦到过他至少五六次,梦到父亲年轻的时候,梦到父亲生病的时候,梦到父亲跟母亲在一起,梦到父亲跟自己在一起,挺多的场景,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在潜意识里,回忆这几十年跟父亲相处的过程。
他觉得冥冥当中,自己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跟父亲说,有很多应该相处的时间没有给到父亲,他特别后悔。
小时候跟父亲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时,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跟父亲很像,后来,拿着爸爸的照片对着自己的照片一看,哇,真是父子,真的长得非常像。
父亲在世的时候,每次当李彦宏告诉他“我又跟习近平主席握手了”什么什么的,他总是说好,挺好。“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他是简短的,每次都是这样的表达,说得并不多。可能也是因为李彦宏时间并不多吧,从上大学开始,李彦宏基本上就很少在家里,即使是父亲年老的时候,有时住在李彦宏的家里,李彦宏也大部分时候都在忙,在书房里对着电脑回邮件、打电话,确实太少太少跟父亲用语言交流。李彦宏说,如果他们真的有更多的时间坐下来讨论一些问题,他真的想多听听父亲怎么看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情。
但这,再也不可能了。
他总是戴着一个戒指,算是父亲留给他的。
他在美国的时候,像很多当时的美国青年一样,赶时髦买了一条金项链戴在脖子上。回国之后,开始自己做公司,他也这么戴着。有时候出席一些活动,人家说这个好像不太符合中国文化,他就把它拿下来了。拿下来之后,他觉得这东西我以后也用不着了,就把它给了父亲。父亲也不可能戴一个项链,就把这个金子重新打造,打造了一对戒指,自己一枚,李彦宏的妈妈一枚,父亲戴着这个戒指,戴了大概有十几年,父亲去世那天,全家人把他送到殡仪馆回来的路上,李彦宏的母亲把父亲的戒指给了他。
当时李彦宏的第一反应是自己从来不戴戒指,妈妈说:“你过去跟现在不一样,过去你是有爸爸的,以后你是没有爸爸的人了”。
这句话让李彦宏落泪了。
之后他一直戴着这枚戒指。
李彦宏是不再有父亲的人了。但生活和事业都还要继续。
就在他快要融到第二笔钱时,他的第一个女儿诞生了。那也是百度诞生的那一年。
她的女儿诞生在2000年8月21日,他给她取名Amanda,是因为她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所以给她起的英文名字是以A开头的,Amanda,希望她将来真的像老大一样有担当和领导力,有她自己的生活和事业。
Amanda是在美国出生的,李彦宏的妻子马东敏一开始想自己生,到医院里待了好长时间也没生出来,很痛苦。最后还是决定要剖腹产,在美国生孩子是允许老公进去的,老公可以进产房,当时的医生问李彦宏“你要陪哪边?”,产房中间隔着一道护帘,这边是太太,那边一会儿生产时可以看到孩子,看到一刀划下去,从妈妈肚子里把孩子拿出来,医生说,要看拿出孩子,主要是看自己害怕不害怕,李彦宏其实并不害怕,但是他还是选择要陪太太,因为他觉得,这个时候妻子更需要一种精神上的支持,虽然他也许以后永远再看不到一刀拿出来自己的孩子,但自己能够在妻子最重要、最神圣的时刻看着她,攥着她的手,这个更重要一些。
握着妻子的手,他想起妻子为自己做出的那些牺牲,也想起自己一个人在国内孤独打拼的日子。
妻子的学历比他高,她是生物学博士,李彦宏是硕士。妻子博士毕业时找工作,李彦宏说最好能找到离他工作近点的,40里以内,划一个圈让她找,而她最后还真是40里以内找了一个很大规模的公司。
李彦宏从美国东部到西部的时候,她也跟着他走,他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美国学生物,在东部比较容易找到工作。如果到西部,硅谷主要是IT企业,她就没有什么好选择的,最后进了一个生物技术公司,做生物芯片,后来生物芯片有点热,就是她进去的时候,公司股票一股高涨三块钱。
然后,她在这个公司工作没多长时间,李彦宏就想回国了,不像其他很多女留学生不愿丈夫回国,怕漂亮女孩儿太多,诱惑太多,妻子支持他回国,支持他把房子、车子抵押了,给他介绍了徐勇这个合作伙伴,然后在徐勇的帮助下,拉来了120万风险投资……
尤其,就在这期间,太太怀孕了。
他们两个也分开了。他回国创业。她还在美国。她时常一个人去做产检。
往事一幕幕,像一场电影,在他脑子里闪过。
妻子为自己做了这么多,而此刻,她正在为自己忍受生产的痛苦,李彦宏禁不住攥紧了妻子的手。
他决心为妻子,为即将诞生的小生命奋斗。
他做到了。
而且,一起生活20多年,李彦宏一直觉得,他和太太是soulmate(灵魂伴侣),这种Trust(信任)和感情,让他能够跟她无话不谈。不管是公司遇到困难,还是家里有什么事情,他们相互之间的交流非常多。每周无论多忙,他都会留出固定的时间陪伴家人。公司给他排工作都尽量避开周末,因为这几天他会在家里陪妻子陪孩子。每年也会有固定的时间带妻子、孩子出门旅行。
“父亲”这个庄严的称呼,曾经是他称呼另一个男人的。
2017年,那个男人离开了这个世界。而他,在这个世界上,则早就是两个女儿的父亲。
2000年,千禧之年。那一年,李彦宏成立了百度,那一年的8月21日,李彦宏在产房里,第一眼见到大女儿Amanda,当时,他的感受是:“今后的生命就不一样了,我有了另外一个家庭成员,她就是我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一定要很好地去培养她,照顾她”。
那一年,只要他在美国,他就尽可能地抽时间陪妻子、女儿,给女儿洗尿布,喂奶。Amanda晚上老醒,一晚上醒好多次,即使白天也哭,有时候一哭一个小时,才生下来的小孩儿不会说话,哭一小时你不知道她为什么哭。
现在大女儿已经十九岁了。除了工作,他用更多的时间陪二女儿Brenda。
比如他陪她追剧、游泳、聊天,女儿七八岁就开始看青春剧,看了之后不明白就来问李彦宏,出于好奇,李彦宏也去看一看,这样他们就有共同语言了。
女儿比较少问李彦宏“男主为什么不爱女主,女主为什么爱另外一个男主”之类问题。她对剧中人物的职业更感兴趣。比如,她曾经跟李彦宏说,“爸爸我以后也想做CFO。”
因为当她不懂什么是CFO时,李彦宏会给她讲。
那是Brenda六七岁的时候,她突然问李彦宏,“爸爸什么叫CFO?”,李彦宏说:“这个我太擅长了,我可以告诉你,你想听一分钟我可以讲一分钟,想听十个小时,我可以讲十个小时。”
在二女儿心中,他是“伟大的爸爸,勇敢的爸爸,爱笑的爸爸,宠我的爸爸”。
在《朗读者》节目上,他和二女儿Brenda朗诵了一首罗伊·克里夫特的诗歌《爱》,献给他在天堂的父亲,为自己很少向父亲说出的“爱”这个字眼。
那是一首我们大家都耳熟能详的诗:
我爱你
不光因为你为我而做的事
还因为
为了你
我能做成的事
也许李彦宏能做成这么多事,确实和父亲留给他的血脉、基因有关。现在,李彦宏又将从父亲那里继承的血脉和基因,留给了女儿。
女儿也曾用她萌化了的声音,用流利好听的英文,朗读了一首诗,献给他——她最爱的爸爸。
那是一首英文诗——《在佛兰德斯战场》。是在李彦宏参加户外真人秀《荒野求生》时,被问最害怕失去什么时,李彦宏坦言最怕失去女儿。当萌化的女儿朗读鼓励爸爸勇敢面对时,李彦宏哽咽感叹,想快点回家见女儿。
倏忽之前,
我们还一起生活着,感受晨曦,仰望落日
我们爱过,一如我们曾被爱过。
是的,“我们爱过,一如我们曾被爱过”,这就是亲情,和血脉的传承。
截至2018年9月30日,百度共有员工约40,700人;不包括iQIYI,百度核心员工总人数约为32,300人。
在这四万人员工中,老板李彦宏无疑是男神般的存在。而这位男神,其实又是怎样的一个老板呢?
前面已经说到过,在公司工作很多年的员工都没见过他发脾气。
还有,在很多事情上,他都不喜欢提早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是更希望听到员工们是怎么想的,想了解他们的意见。他常常会比较靠后的时候再去说,因为他不想影响他们的思维方式。
他也有老干部的一面,如果没有外事活动,他会穿得很随意很休闲,有时候套了运动服就来了,夏天也会穿爸爸那种大凉鞋。
要往美国传报表的时候,他可能早上五点就到办公室了。平常也一般七、八点就到了。经常会开一天会,开到晚上十一点半,常常中午边吃饭边开会。
他还会在公司的年会上表演拉丁舞、打架子鼓、朗诵,这也许源于他从小唱晋剧培养的艺术细胞,更多的则是因为,员工们年年都想看到老板不一样的一面。
此外,他最喜欢的就是植物,喜欢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他对树木很有研究。他在网上很少有发言,但是他会很例外的在百度贴吧的“李彦宏吧”里发一些购买树木的帖子。
“我特别喜欢白皮松。这是中国北方特有的一个植物,北京其实非常常见,它吸引我的地方在哪儿,第一,它独特,这是咱们中国特有的树种,而且就在华北地区比较常见,在其他地方就不常见了,第二,它四季常青,北方到冬天的时候,其实绿树是比较少的,所以能够感觉它很不一样。第三,它很漂亮,尤其他年龄越大越漂亮,这个跟人不太一样。因为它越老呢,树皮就越白,纯白色的树干,绿色的枝叶,你会感觉,这是一个很漂亮的树,它的寿命又很长,是一个非常有适应能力的物种,这几个特质都是我特别喜欢的。”
白皮松确实很美。我在百度贴吧的“李彦宏吧”里看到李彦宏求购白皮松,然后有个人回复说“他可以问问白岩松。”
现在,我已经了解了一个比较立体的李彦宏。令我尤其感兴趣的是——他和他的公司正为之努力的人工智能,因为这可能代表了人类社会发展的方向。
最后,关于人工智能,关于人类社会发展的方向,我有一个不得不问的问题。
“人工智能这么无所不能,她会抢人类的饭碗吗?”我问这个问题时,感觉内心住着无数个忧心忡忡的人文学家。
事实上,李彦宏在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总裁克里斯蒂娜·拉加德就人工智能展开对谈时,以及在乌镇互联网大会等其他一些场合,说过他对这个问题的想法。
“人工智能跟互联网有一个很大的不同,就是它不仅对于消费端、对于我们的日常生活会有非常明显的影响,它对于生产端、对于供给端也会有很大的影响,也就是说它对于人们工作效率的提升会产生很大的影响。”
“所谓的人工智能,就是计算机可以像人一样进行思考,去做一些脑力劳动。所以未来大概几十年,我觉得越来越多的简单重复性脑力劳动会被人工智能所替代。”
“比如说自动驾驶,它就可以替代司机。工厂质检、教育、医疗,都是可以不同程度通过人工智能来替代的。”
“随着劳动生产率的大幅度提升,我们需要工作的时间就会越来越短。今天我们都已经非常习惯每周5个工作日,未来我相信会变成4个工作日,甚至3个工作日。这个都是完全可以实现的。”
“目前这个阶段没有人能预测技术可以为人类创造多少就业岗位。但是我给你举个例子,首先说数据标注问题。当我们训练人工智能模仿人类行为时,电脑需要标签化数据来帮助机器学习,这些数据都是以问答形式存储的,而这种工作就是人类完成的。我们需要大量数据,这就会在数据标注行业创造很多岗位。而随着计算机越来越聪明,我们可能就需要更多的人力来做数据标注,所以这就不是取代人类,而是提高人类的工作能力。再比如,医疗领域的临床决策支持系统(CDSS)的设计初衷不是替代医生,而是帮助医生做出更明智的决定。这是人工智能对人类有益而非有害的例子。如果技术的进步能够带来生产率的提高,人们的工作时间会大大缩短,这样就有更多时间享受生活和消费。”
“工作时间更少而收入更多。内容都是人类创造的,因为只有人类拥有这种创造力,而计算机目前还不具备这种能力。”
他的这些话,让我也对人类的未来增加了一份乐观。试想一下,尽管一方面,有不少简单、重复的岗位,比如超市收银员等工作,很容易被人工智能代替,但另一方面,由于技术的进步带来生产率的提高,从逻辑上说,商品和服务的成本也应该大幅降低,至少跟现在比,商品和服务中的劳动力成本、简单脑力劳动的成本,甚至办公场所的成本,都应该大幅降低,所有,从逻辑上说,人们购买商品和服务所支付的价格也有很大下降空间。那么,失去工作的超市收银员也许有更多的闲暇去发现自己在唱歌、跳舞方面的才能,即使这种才能也并不是那么突出,但也许她可以在社区的活动中表演,从而获得一些报酬,同理,每个人都可能会有更多的时间去徒步、探险、写诗,这里面玩儿得好的也会获得报酬,而购买商品和服务的价格又那么低,很容易支付,尤其,假日里道路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拥堵......
当然,这都是听了李彦宏的话后,我个人对未来的设想、期许和愿望。我也不知道未来有没有这么好,但把人从简单、重复的劳动中解放出来,用更多的时间去享受生活,应该是一件好事。
让我们相信人工智能会带给我们一个更美好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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